名字满载家人的期待,贯穿被命名人的一生。中国人起名字,往往忌讳把名字起太大,担心大名字会压制个人发展。比如起个“王亿万”,最终可能只能赚个三五万,叫个“李天才”,最后可能也没成才。
起名如此重要,对个人来说如此,对国家来说更如此!国名起不好,再怎么搞发展也没用。
从历史和现实来看,国名中带“民主”字样的国家全部分布在亚洲和非洲,而且往往后面发展的也不像国名听上去那么民主。比如,早在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时消失了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再比如,还建在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老挝人民民主共和国”、“埃塞俄比亚联邦民主共和国”、“刚果民主共和国”等等。
(左上角是朝鲜国名的英语全称)
可见“民主”在这些国家建国之初被视为好东西,好东西人人都想要,起名字也得把它带上。热翔君把这种“欲求之不得之”的现象称之为“国名的诅咒”。
回顾新中国的建国史,在年那个凉爽秋天,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刚刚拉开序幕,解放军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国民党主力部队,此刻党中央所在地西柏坡收到了《共同纲领》的初稿。
在初稿的国号命名一栏,赫然写着“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九个大字,以至于毛泽东在后来政协筹备会致辞时高呼的三个口号中,有一个就是“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万岁”!好在后来在确定正式国名的时候,一位民主党派人士站出来力排众议,说服与会各小组成员去掉“民主”二字,才使得我们今天得以顺利避免“国名的诅咒”。
(中国版的“联邦党人文集”)
这位民主党派人士叫张奚若,早年加入中国同盟会,参加辛亥革命,后赴美留学,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本、硕学位,和胡适、陶行知、宋子文、金岳霖是同学。回国后,任清华大学政治学系主任,曾发表《社约论考》、《主权论》、《卢梭与人权》等在当时产生了很大影响的文章。
(张奚若肖像画)
那个决定国名和国运的历史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年6月15日,新政协筹备会的第一次全体会议上,周恩来负责的第三组和董必武负责的第四组针对国名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在常务委员会下设6个小组,分别负责不同模块的方案制定工作)
在排除了如“中华人民民主国”、“民主主义人民国”、“中华联邦民主国”、“中华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等一系列跟“民主”干上了的提法后,最后的争论落在“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
以黄炎培、张志让为代表的民主人士主张突出“民主”,甚至主张到去掉“共和”,直接叫“中华人民民主国”。这一派观点非常强大,已经写成书面材料送交筹备会主任和副主任,眼看“中华人民民主国”已经板上钉钉了。
张奚若站出来,从政治学的基本概念出发,阐述了自己的看法:“我看叫‘中华人民共和国’好,因为有‘人民’二字就可以不用‘民主’二字,‘民主’一词democracy来自希腊文,与‘人民’意思相同”,“去掉‘民主’二字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共和’里包含了‘民主’”,“‘中华’代表中华民族,‘人民’代表现在的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共和国’代表我们的国体”。
这番话一锤定音,受到了各派代表的认可,进而,大家才同意删除国名中的“民主”二字。
如今政治学专业的学生在第一课就会学到democracy这个概念,demos在希腊语里意味着人民的、大多数的,cracy意思是统治,所以这个概念就是“基于大多数人的统治”。
在古希腊先贤柏拉图的书中,“民主”不是个好东西,直接原因是他老师苏格拉底就是被所谓的人民法庭投票表决判的死刑,间接原因是“大多数人的统治”可能会往“大多数人的暴政”上转化,他想要的是集美德、智慧、力量于一身的“哲学王”,然而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通过对个城邦的实证研究发现,君主制、贵族制、民主制都是既好又不好的东西,那么到底有没有能集合上述三种政体好处的“混合政体”出现呢?
亚里士多德的提问,翻译成好懂的话就是:有没有既好喝,又不含糖和咖啡因的可乐呢?所幸的是,罗马人找到了。罗马人在废除王权之后建立的“ResPublica”就是这个既好喝,又不含糖和咖啡因的可乐,拉丁语“res”意味着事物、事业,“public”是共同的、公共的。俩词拼在一起,就是“共同的事业”,现在翻译过来叫“共和国”。
这个概念融合了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好的一面,在制度上的体现就是“执政官”+“元老院”+“公民大会”,这个公民大会代表的,就是多数人的利益,因而张奚若那句“‘共和’里包含了‘民主’”完全站得住脚。共和政体融合了社会不同阶级的矛盾,显示出1+12的威力,罗马共和国时期国势蒸蒸日上,统治疆域迅速扩大。
(罗马共和国时期的扩张图)
如今一提到美国,大家想到的更多是三权分立,对美国共和制的讨论不多,事实上,美国人在年揭竿而起闹革命的时候,当时世界的主流政治制度是君主制,美国的制宪先贤在创立国家时,有意识的放弃了好喝但容易胖的可乐,转而投向了罗马共和国的怀抱。时至今日,与其说美国是个“民主”国,不如说它是个“共和”国。我们能从美国的政治架构里发现和罗马共和国制度设计上的一一对应关系。
如美国总统对应罗马共和国中的“执政官”,参议院对应着“元老院”,四年一次的大选对应“公民大会”,最有意思的是,为了最大程度限制“多数人暴政”的发生,年美国开国元勋们在费城的制宪会议上设计了“选举人团”制度。
选民的选票不仅投给总统候选人,也投给“选举人团”的选举人,再由当选的选举人把票投给该州所有获胜一方的候选人,当两位总统候选人赢得的选举人票数相同时,由国会裁决谁来当总统。
也就是说,你当不当的上总统,仅仅取悦普罗大众是不够的,选举人团不一定会买账,国会也不一定会买账。在美国历史上,曾宣誓会把票投给该州所有获胜一方的总统候选人的选举人也出现过投票时倒戈的情况。
自此,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名的由来介绍到这里,但关于“民主”和“共和”的争论仍在继续。
关于我国国名的简称,也曾在新政协筹备会的第一次会议上发生过激烈争论,一派坚持简称“中华民国”,另一派坚持叫“新中国”或“中国”,其中经历了怎样的争吵和妥协,大家可以自己在网上了解下。
最后,附上两段张奚若先生在西南联大时期,教授政治学本科生的话,用以勉励自己。
“如果你们来念政治学系的目的是想做官,那你找错了地方。如果你想当一个学者,我可以老实告诉诸位,四年培养不出一个学者来。你读几年书,可以获得一些基本知识和读书方法,毕业后可以继续钻研。”
“政治学要多了解社会,为正义而申言,抱定为社会服务的宗旨。学问要往远处大处着眼,不然就是精深也是雕虫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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