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侠吕强贺海龙
但凡在陌生的环境中做点新鲜事，人类总会充满好奇和兴趣。二十年前欧美建筑事务所在中国找到“实验地”的那种兴奋劲儿，如今可能降临在中国的设计机构自己身上。这一天看似比我们预想来得还早了一些，但其实也经历了起起伏伏的波折。
海外初体验-种子
在中国大型建筑设计机构中，CCDI悉地国际是较早开始具备“海外意识”的民营建筑设计机构，早在年就有了第一次海外“历险记”：中国驻阿尔及利亚外交部项目，是悉地国际（当年还叫中建国际）第一次在海外原创做方案，设计文本都是法语写的；4年后的年，还是在阿尔及利亚，CCDI原创设计了奥兰会展中心，获得了高度评价（年第1期《时代建筑》）。但是这两个项目都在实施过程中不幸夭折，非常可惜。
阿尔及利亚外交部大楼
阿尔及利亚外交部大楼（CCDI）
阿尔及利亚奥兰会展中心（CCDI）阿尔及利亚奥兰会展中心（CCDI）中国设计机构的海外项目来源主要为两种：援助项目和市场型项目。援助项目的牵头单位主要为商务部，市场型项目的牵头单位主要为大型的施工总承包单位。目前中国设计机构独立在海外承接纯粹的设计项目的比例还是很低的。
上述两个项目都是中建总公司在海外承接EPC施工总包项目而邀请CCDI介入设计，这就决定了项目必须充分考虑设计的美观、造价的经济、建造的可实施性等一系列问题，无论哪个环节出了纰漏，都会造成项目流产。换言之，参与投标的核心团队必须是对该类项目在该国的设计、建造有足够的经验，在项目方案阶段就能够考虑清楚所有的风险和细节，才能够以有竞争力的价格中标。
寻找突破口-发芽
CCDI的组织管理架构决定了这是一家比较擅长迂回制胜的公司，走出海外不一定非要从原创设计下手，没有足够的经验也不可能顺利地拿到项目。寻找一切机会学习成为首要任务。
年的一个机缘来自JeanNouvel在多哈设计的一座超高层建筑，这座建筑的结构方案是独特的混凝土交叉斜柱，卡塔尔当地的设计院在结构专业上出现了一定的失误，CCDI的结构总工程师傅学怡先生带领团队完成了高难度的结构计算，提交了更为经济合理的方案深化设计，由此顺利签下了建筑和结构两个专业的设计合同。这座建筑历时八年，现已竣工，成为多哈海湾天际线最引人注目的一座地标。
~多哈塔精密的结构形成阿拉伯风情的穹顶空间（JeanNouvel+CCDI）
在经历过这些经验和教训之后，CCDI在海外的真正设计突破还在于在体育建筑。在北京奥运会举办之后的五六年里，中国各大城市兴建了一大批大型体育场馆，CCDI体育业务获得了快速的技术积累，并且由于奥运会的牵引，也积累了足够的对国际标准的知识。同时，中国本土的标志性体育建筑的市场也逐渐趋于饱和，竞争更加激烈。摆在体育设计团队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开发国内三四线城市的体育设施；要么走出国门，攻下国际大项目。
~刚果布拉柴维尔体育场（CCDI+PTW）
~刚果布拉柴维尔体育场（CCDI+PTW）
年，CCDI凭借原创设计方案在非洲运动会主场（刚果布拉柴维尔体育中心一场三馆）国际竞赛中胜出。凭借“中国速度”，这组建筑群已于年全部建成并顺利举办多项赛事。这也是进入21世纪中国设计机构第一次在海外完成“洲级运动会”的大型体育设施，意义深远。
年的一个事件对中国建筑设计机构的海外影响力至关重要。这一年CCDI收购了有百年历史的澳大利亚老牌建筑事务所PTW。而PTW就是当年携CCDI联合中标国家游泳中心（水立方）的主设计机构，双方在设计观念和业务类型上有着较好的相关性，也都对未来表达出极大的诚意。这次联手对建筑行业来说，几乎和中国汽车收购国外品牌一样具备跨时代意义。从这一刻起，走出国门的不再是狭义的“中国设计”，而是一种“中国与世界”更加紧密多元的关系。
CCDI+PTW的组合很快见到了直接的成果。通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双方的优势互补，相继完成了刚果布拉柴维尔体育中心的施工图设计并中标了阿尔及利亚康斯坦丁剧场。这两座建筑也陆续在-年相继落成并投入使用。
~阿尔及利亚康斯坦丁剧场（CCDI+PTW）
-阿尔及利亚康斯坦丁剧场（CCDI+PTW）
漫漫中求索-成长
如果说十多年前的多哈项目还带有些许侥幸，今日的海外项目则显得更有章法：公司在国际合约管理、海外税法等方面进行了大量的知识补充，设立了海外事业部，并先后加入“中国对外承包工程商会”、“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协会”、“CTBUH世界高层建筑与人居学会”，这些机构在信息层面拓宽了中国设计机构的视野，对拓展国际业务与合作起到了间接的促进作用。
随后，CCDI陆续中标非洲杯足球场（加蓬共和国让蒂尔港足球场）和加蓬利伯维尔体育馆项目。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中铁建工集团的总部大楼也已经完成了地下室的施工，年即将破土而出。在孟加拉、印度、毛里求斯、巴基斯坦、斯里兰卡、科特迪瓦、肯尼亚等国家的一些项目也陆续完成了投标工作，虽然未必都能够得到理想的结果，但是设计团队在这些项目里学习到了很多的国际经验，这也成为CCDI参与北京环球影城项目的基石。
-加蓬让蒂尔港非洲杯足球场（CCDI）
-加蓬利伯维尔体育馆（CCDI）
~中铁建工巴布亚新几内亚总部（CCDI+Vector）
-中铁建工巴布亚新几内亚总部（CCDI+Vector）
科特迪瓦非洲杯体育场（CCDI）痛中思痛-感悟
大洋洲、非洲、南美洲、亚洲的发展中国家的新兴城市和事件，是CCDI海外市场的主要来源。比起欧美国家，中国自己经历了从落后到经济增长的过程，非常能够理解这个过程中的一些痛点。中国的建筑师在国内的工作中也培养出弹性、应变的工作方式，比较接地气，擅长在面对外部条件缺失复杂的环境中，对项目进展进行预判和建议。此外还有一个明显的业务趋势是，大型中国企业在国外投资建设会直接带来设计业务（例如中铁建工在巴布新几内亚的总部大楼，CCDI+Vector联合设计）。中国正在从“施工出口”转型为“投资出口”，这与当下“一带一路”的国家战略也是极其吻合的。充分依靠中国与发展中国家既有的双多边机制，积极发展经济合作伙伴关系，在国家政策的大势下，未来的中国设计师的海外业务会是一片蓝海。
机遇总是伴随挑战。如果有人问：在海外发展中国家开展设计，中国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这个问题可能来自三个方面：
其一，国际视野
视野是走出去的核心问题。对中国建筑师而言，过去的问题是“能不能去”，现在是“为什么去”。国内项目都做不完，国外项目的价值在哪里？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需要将建筑师的专业使命和国际共赢作为工作的出发点来考虑。不论如何，我们的项目完成之后，有可能是整个国家的标志性建筑。在国内见惯的百米高层，也许在海外就是第一高楼。一个项目对一个国家的影响，若非亲身参与，很难感受那份荣耀和成就。
其二，语言和规范
语言是我们走向海外的第一大障碍。虽然发达国家也开始在有意识的学习中文，但是英文作为国际通用语言的地位还是长期存在的。非洲、东南亚等虽然也有本地语言，但是由于国情不同，当地官员和相关管理机构的人员的英语都非常流利。我们的建筑师到了当地之后极易有力使不出，无从下手，专业的语言通过翻译之后大大降低了沟通效率，间接地影响双方信任度的建立。
非洲和南美洲一些国家早先被欧洲殖民，在制度和体系上（例如建筑师负责制）其实比国内更加接近欧洲标准，这一点上中国反而显得“落后”，存在一定的技术输出门槛。这些国家没有自己的建设法规，所以也就直接套用了美标、欧标、法标等国际先进经验，虽然是简单的拿来主义，但是也造成了我们的极大的技术壁垒。所以充分研究建筑行业的国际规范和标准对于中国的工程师来讲迫在眉睫。
其三，建筑负责制
建筑师负责制是我们走向国际的核心能力。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清楚地认知并承认与国外建筑师之间的差距。
近20年来，我们的设计水平毋庸置疑有了极大的进步，并且我们也可以拍着胸脯说正在与国际接轨。尤其近年来我们在国际性的建筑奖项和建筑师奖项中也不断获奖就说明这个问题。马岩松、张轲、董功，这三人均具有海外名校留学和知名国外建筑师事务所工作经历，李兴刚，国内最年轻的勘察设计大师。我们可以肯定的说，他们一定会逐渐在国际上崭露头角。但是我们有多少这样的建筑师呢？
我们在与国际事务所合作的工作中，学习了他们的设计思维和经验，但项目的落地还是在国内，所以相关大量的建筑师负责制的工作内容都还是中国式的，是与国际经验没有完全接轨的。
建筑师负责制是普遍提升建筑师执业能力的重要途径。这套制度所包含的不仅仅是设计能力，更重要的是资源整合能力、项目管理能力等多方面的均衡。这样也才能够提升建筑师在行业内的影响力。
花絮
现在大家都在出国旅游，美国、日本、欧洲申根签证见得多了，但是相信很少有人有刚果、孟加拉、加蓬、巴布新几内亚这样的签证吧？这些国家虽然不一定发达，但也绝非我们过去想象的那样落后，他们有着自己的民族个性和文化魅力，同样值得用心体验。而且我们的建筑师在这里，动不动就是和部长喝茶、向总理汇报，这种备受尊敬的职业感受恐怕也是国内没有的。多年以后再回首，万里之外的土地上有一座房子被人称赞，那可是建筑师“千金不换”的生命痕迹。
作者简介CCDI集团总部研究总监CCDI集团副总经理、副总裁、海外及体育业务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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