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单位一位老首长在70多岁的年纪去世了,薨于免疫系统的癌症,曾经自嘲要“八年抗战”、赶跑这些号称最有活力细胞的他,却最终没有抗过天命。因为老首长的去世,我作为遗体告别仪式的具体筹备人员之一,与死亡开始了最近的接触,并产生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触。一连几天,我奔波在殡仪馆各个地方,从讣告的发布,到与业务洽谈具体丧葬事宜,再到设置灵堂的花圈、挽联等具体布置,遗体遗容的妆扮,确定告别仪式流程,敲定火化细节,最后抚恤金的结算等等,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更在殡仪馆这个市民生命最后一站有了很多感悟。
我与老首长非亲非故,只因工作关系而不得不参与送了他的人生之旅最后一程,成为近十个筹备人员中的一员,与他的家人一起操办。心中暗生感叹,有多少人,且不说马革裹尸,衣冠成塚,便是死去,亦是老无所依、凄凄凉凉,这位便是离去,也是租用最大的告别厅,大花篮数十个,花圈数百个,吊唁者数百人,专门安排大巴按时接送。一位同事注意到作为广州唯一的一个殡仪馆二十余个遗体告别厅,当天上午仅有不到十个在开设灵堂,不禁感叹,广州死亡率真的下降了,殊不知我提醒他,这是能够办告别仪式的,那些太多太多的人,从医院的太平间抬出来就直接进去火化炉了,遑论还有个连主角都不知道的遗体告别仪式呢,同事恍然大悟。想想我所亲历过的外公去世的时候,真的没有太多什么仪式,就这么走了,亲戚们在他家里瞻仰过仪容,痛苦了一番,各自说了想说的话,或是对着遗体哭诉,或是在心里默默,然后就请他老人家羽化成灰,带入老家,埋在坟冢。其实,活着和死去,不过是一张死亡证的事情,却因逝者的级别的不同,而如此不同,大抵是要走得风风光光的,对得起他的身份,可惜,逝者却看不到,也不能为此而幸于官本位的死亡待遇,而旁人却义务为了他人之逝而被折腾得够呛。
这只是一个小感悟,本不想成文,然而昨日偶然瞥见QQ上两个熟悉的名字,那是儿时的玩伴——表哥、表弟,虽然还存在于好友名单,签名反复滚动,头像却永远不会再闪烁起来,他们没有经过遗体告别仪式就已经到达了生命的彼岸。表哥在家里吃饭中途去上厕所,结果家人等了许久未见回来,前去查看,已倒在厕所地上,后诊断为猝死。他的网名叫“爱了不后悔”,签名是“我爱你一定爱到海枯石烂永远不后悔;爱到来生来世也会说无悔”。他去世时才32岁,30岁那年才刚刚结婚,去世时孩子刚刚满周岁。他表哥离开已经快3年了,而这个签名却一直在我心里滚动,这大概是他无意间留给遗孀和女儿最后的真情告白罢。表弟是大学毕业以后,不愿在家乡的乡镇工作,而是执拗地要去江南打工,在那边一个血汗工厂压抑的氛围、忙乱的节奏和冷漠的人际关系中,疑似抑郁,精神极度狂躁,坚持有人要害他,他不能再连累大家,在亲戚们轮番电话劝告下仍一意独行,作为独子的他撇下还是不足五十岁的父母,从楼顶纵身而下,殒身不恤。很遗憾,可能就在他奋不顾身之前几个小时内,我也打了电话,向他劝慰了良久,本以为他已回心转意,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却得到有关他的噩耗,据说走得很痛苦。事后,他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姑姑因中年丧子,极度抑郁,濒临崩溃。表弟的网名叫“迷途书童”,他的签名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后面还留下一串网址。这样一个芸芸众生中,这个书童,怀着慎独的操守和天下的胸怀,懵懂地选择了他的终点,没有告别仪式,有的只是母亲已不能更撕心裂肺哀嚎的哽咽,厂方一味地推卸责任及当地官方软硬皆施逼着火化遗体的营营。
死,不就是个句号吗,人生这本书,写得再好,也终归是个句号,句号的后面,是没有可能再续前书写的,或另起一段,或另行一章,大不了把句号用黑笔填满,再在上面加根实心的棍子,整成感叹号。但归根结底,在整篇文章中的句号和句号们之间区别,充其量也大抵就是个字号和字体的不同,个别专门加了粗,本质上还是一个空心的句号,因为总有太多的空心在这短短的时间没有办法填完,总有那些棍子长得不那么好看、美观或者足够长、足够粗,更何况这个棍子还是后人给加上来的,后人的后人不高兴,还能给扯下去。以前是十三陵,以后是八宝山,再以后,都是黄土了,管他有没有思想。
年9月24日写于深圳
泡泡龙KamManW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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