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恩格斯《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人民出版社)
转自“马克思主义中文文库”、“政治哲学与思想史”
年德文第二版序言[]
现在重新呈献给德国读者的这本书,最初是在年夏天出版的。这本书无论在优点方面或缺点方面都带有作者青年时代的痕迹。那时我是二十四岁。现在我的年纪比那时大了两倍,但是当我重读这本青年时期的著作时,发现它并没有什么使我脸红的地方。因此,本书中的这种青年时期的痕迹我一点也不打算抹去。我现在原封不动地把它重新献给读者。我只是把若干不十分清楚的地方表述得更明确些,并在某些地方加了新的简短的脚注,这些脚注都标明了今年()的年份。
关于这本书的命运,我只想谈一点:它的英译本于年在纽约出版(弗洛伦斯·凯利-威士涅威茨基夫人译),年由斯万·容涅先公司在伦敦再版。英国版序言[注:见本卷第—页。——编者注]是根据美国版序言[]写成的,而现在德文版的这篇序言又是根据英国版序言写成的。现代大工业已在如此大的程度上使所有出现了这种工业的国家的经济关系趋于平衡,以致我要向德国读者说的和要向美、英两国读者说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了。
这本书里所描写的情况,至少就英国而言,现在在很多方面都已成为过去。现代政治经济学的规律之一(虽然通行的教科书里没有明确提出)就是:资本主义生产愈发展,它就愈不能采用作为它早期阶段的特征的那些琐细的哄骗和欺诈手段。波兰犹太人即欧洲商业发展最低阶段的代表的那些琐细的骗人伎俩,那些使他们在本国获得很多好处并为大家所通用的狡猾手段,只要一到汉堡或柏林,就会使他们陷入困境。同样,一个经纪人,犹太人也好,基督徒也好,如果从柏林或汉堡来到曼彻斯特交易所,他就会发现(至少在不久以前还是这样),要想廉价购入棉纱或布匹,最好还是放弃那一套固然已经稍加改进但到底还很低劣的手段和手腕,虽然这些手段和手腕在他本国对一个生意人来说被看做智慧的顶峰。但是,随着大工业的发展,德国的许多情况似乎也改变了,特别是当德国人在费拉得尔菲亚打了一次工业上的耶拿战役[]以后,连那条规规矩矩的德国老原则也声誉扫地了,那条原则就是:先给人们送上一些好的样品,然后再把蹩脚的货物送去,他们只会感到称心满意!的确,这些狡猾手腕在大市场上已经不合算了,那里时间就是金钱,那里商业道德必然发展到一定的水平,其所以如此,并不是出于伦理的热狂,而纯粹是为了不白费时间和劳动。在英国,在工厂主对待工人的关系上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年危机以后的工商业复苏,是新的工业时代的开端。谷物法的废除及由它必然引起的进一步的财政改革,给英国工商业提供了它们发展所必需的全部地盘。此后,很快又在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发现了金矿。殖民地市场吸收英国工业品的能力一天天增长起来。郎卡郡的动力织机使千百万印度手工织工陷于彻底的灭亡。中国的门户日益被打开。但发展最快的还是美国,其速度甚至对这个进展神速的国家讲来也是空前的;而我们不要忘记,美国当时只是一个殖民地市场(固然是一个最大的殖民地市场),即输出原料和输入工业品(当时是英国的工业品)的国家。
此外,前一时期末出现的新的交通工具——铁路和海船——现在已经在国际范围内应用起来;它们事实上创造了以前只是潜在着的世界市场。这个世界市场当时还是由一些以农业为主或纯粹从事农业的国家所组成的,这些国家都围绕着一个巨大的工业中心——英国。英国消费它们的大部分过剩原料,同时又满足它们对工业品的大部分需要。因此,无怪乎英国工业获得了这样巨大的和空前的发展,以致年的状况同它比起来现在都显得微不足道,几乎可以说是原始的了。
与这样的发展同时,大工业看起来也有了某些道德准则。工厂主靠着对工人进行琐细偷窃的办法来互相竞争已经不合算了。事业的发展已经不允许再使用这些低劣的谋取金钱的手段;拥资百万的工厂主有比在这些小算盘上浪费时间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些小算盘只对那些为了免于在竞争中毁灭而必须抓住每一文钱的急需钱财的小生意人还有用处。这样,工厂区内的实物工资制被取消了,通过了十小时工作日法案,并且实行了一大串比较次要的其他改良措施,——其精神都同自由贸易和无限制竞争直接矛盾,但是却十分有利于同条件较差的同行竞争的大资本家。
此外,企业规模愈大,雇用的工人愈多,每次同工人发生冲突时所遭受的损失和困难也就愈多。因此,工厂主们,尤其是大的工厂主们,就渐渐感染了一种新的精神。他们学会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默认工联的存在和力量,最后甚至把罢工——发生得适时的罢工——看做是实现他们自己的目的的有效手段。过去带头同工人阶级作斗争的最大的工厂主们,现在却首先起来鼓吹和平和协调了。他们这样做是有很充分的理由的。
所有这些对正义和仁爱的让步,事实上只是使资本加速积聚于少数人手中和消灭那些没有这种额外收入就不能维持下去的小竞争者的一种手段。对于这少数人说来早年的那种小器的额外勒索不但已经毫无意义,而且成了大规模的事业的严重障碍。这样,——至少是在主要的工业部门中,因为在次要的工业部门中远不是这样——资本主义生产发展本身已经足以免除早年使工人命运恶化的那些小的欺压现象。这样一来,下面这件重大的基本事实就愈来愈明显了:工人阶级处境悲惨的原因不应当到这些小的欺压现象中去寻找,而应当到资本主义制度本身中去寻找。工人为取得每天的一定数目的报酬而把自己的劳动力卖给资本家。在不多的几小时工作之后,他就把这笔工资的价值再生产出来了。但是,根据合同的条件,工人必须再工作好几小时,以便完成一个工作日。工人用这个附加的几小时剩余劳动创造出来的价值,就是剩余价值。这个剩余价值不破费资本家一文钱,但仍然落入资本家的腰包。这就是这样一个制度的基础,这个制度使文明社会愈来愈分裂成两部分,一方面是一小撮路特希尔德们和万德比尔特们,全部生产资料和消费资料的所有者,另一方面是广大的雇佣工人群众,他们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之外一无所有。产生这个结果的,并不是某些小的欺压现象而是制度本身,——这个事实现在已从英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中十分鲜明地显示出来。
其次,霍乱、伤寒、天花以及其他流行病的一再发生,使英国资产者懂得了,如果他想使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不致成为这些疾病的牺牲者,就必须立即着手改善自己城市的卫生状况。因此,这本书里所描写的那些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恶劣现象,现在或者已被消除,或者已经不那样明显。下水道已经修筑起来或改善了;在最坏的“贫民窟”中间,有许多地方修建了宽阔的街道;“小爱尔兰”已经消失了,“七日规”跟着也将被清除。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年时,我还能用几乎是田园诗的笔调来描写的地区,现在,随着城市的发展,已经整批整批地陷入了同样破落、荒凉和穷困的境地。只是猪和垃圾堆再也看不到了。资产阶级掩饰工人阶级灾难的手法又进了一步。但是,在工人住宅方面并没有任何重大的改善,这一点从年皇家委员会“关于穷人的居住条件”的报告中可以明显地看到。其他各方面的情形也都是这样。警察局的命令多得像雪片一样,但它们只能把工人的穷困状况包藏起来,而不能把这种状况消除。
但是,如果说英国现在已度过了我所描写的这个资本主义剥削的青年时期,那末其他国家则刚刚踏进这个时期。法国、德国、尤其是美国,这些可怕的敌手,它们如同我在年所预见的一样,正在日益摧毁英国的工业垄断地位。它们的工业比英国的工业年轻,但是其成长却迅速得多,现在已经达到与年英国工业大致相同的发展阶段。拿美国来比较,情况特别明显。当然,美国工人阶级所处的外部环境和英国工人很不相同,但是,无论在英国或美国,都是同样的经济规律在起作用,所以产生的结果虽然不是在各方面都相同,却仍然是属于同一性质的。正因为如此,在美国我们也可以看到同样的争取缩短工作日、争取从立法上限制工作时间特别是限制工厂女工和童工的工作时间的斗争;我们也发现极其盛行的实物工资制和农村地区的小宅子制,“老板”、资本家及其代理人就利用这些制度作为统治工人的手段。年当我读到美国报纸上关于康乃尔斯威尔区宾夕法尼亚矿工大罢工的报道时,我简直就像在读我自己的关于年英格兰北部煤矿工人罢工的描写一样。同样是用假尺假秤来欺骗工人,同样是实物工资制,同样是资本家企图用最后的但是致命性的手段,即把工人赶出他们所住的属于公司的房屋来粉碎矿工们的抵抗。
不论在本版或两个英文版中,我都不打算使本书的叙述继续到目前,即详细地一一列举年以来发生的一切变化。我不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要这样做,就得把本书的篇幅增大一倍。第二,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已经极为详细地描述了年左右,即英国的工业繁荣达到了顶点时的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这样,我就得重复马克思已经讲过的话。
几乎用不着指出,本书在哲学、经济和政治方面的总的理论观点,和我现在的观点绝不是完全一致的。年还没有现代的国际社会主义。从那时起,首先是并且几乎完全是由于马克思的功绩,它才彻底发展成为科学。我这本书只是它的胚胎发展的一个阶段。正如人的胚胎在其发展的最初阶段还要再现出我们的祖先鱼类的鳃弧一样,在本书中到处都可以发现现代社会主义从它的祖先之一即德国古典哲学起源的痕迹。例如本书,特别是在末尾,很强调这样一个论点:共产主义不是一种单纯的工人阶级的党派性学说,而是一种最终目的在于把连同资本家在内的整个社会从现存关系的狭小范围中解放出来的理论。这在抽象的意义上是正确的,然而在实践中在大多数情况下不仅是无益的,甚至还要更坏。既然有产阶级不但自己不感到有任何解放的需要,而且全力反对工人阶级的自我解放,所以工人阶级就应当单独地准备和实现社会革命。年的法国资产者也曾宣称资产阶级的解放就是全人类的解放;但是贵族和僧侣不肯同意,这一论断——虽然当时它对封建主义来说是一个无可辩驳的抽象的历史真理——很快就变成了一句纯粹是自作多情的空话而在革命斗争的火焰中烟消云散了。现在也还有这样一些人,他们从不偏不倚的高高在上的观点向工人鼓吹一种凌驾于一切阶级对立和阶级斗争之上的社会主义,这些人如果不是还需要多多学习的新手,就是工人的最凶恶的敌人,披着羊皮的豺狼。
在本书中我把工业大危机的周期算成了五年。这个关于周期的长短的结论,显然是从年到年间的事变进程中得出来的。但是年到年的工业历史表明,这种周期实际上是十年,中间的危机只具有次要的性质,而且在年以后日趋消失。从年起情况又改变了,这在下面再谈。
我有意地不删去本书中的许多预言,其中包括青年人的热情使我大胆做出的英国即将发生社会革命的预言。我决不想把我的著作和我本人描写得比当时高明些。值得惊奇的并不是这些预言中有那么多没有言中,倒是竟然有这样多已经实现了,而且当时我就已经预见到的(的确,我把时间估计得过分早了一些)大陆、特别是美国的竞争将引起的英国工业的危急状态,现在已经真正到来了。在这一点上我有责任使本书和英国当前的情况相符合。为此,我把我的一篇文章转载于此,这篇文章曾经用英文发表在年3月1日伦敦“公益”杂志上,后来用德文发表在同年6月的“新时代”第6期上。
“四十年前,英国面临着一场按一切迹象看来只有用暴力才能解决的危机。工业的巨大而迅速的发展远远地超过了国外市场的扩大和需求的增加。每隔十年,生产的进程就被普遍的商业危机强制地打断一次,随后,经过一个长久的经常停滞时期,就是短短的繁荣年份,这种繁荣年份总是又以热病似的生产过剩和最后再度破产而结束。资本家阶级大声疾呼地要求实行谷物自由贸易,并且威胁说,为了实现这一点,他们要把城市的饥民送回原来居住的农业地区去,而且,如约翰·布莱特所说,‘让这些饥民不是作为乞求面包的穷人,而是作为驻扎在敌区的一支军队’去涌入这些地区。城市工人群众要求参预政权——实行人民宪章;小资产阶级的大多数支持他们,二者之间的分歧仅仅在于是应当用暴力还是用合法手段来实现宪章。这时年的商业危机和爱尔兰的饥荒到来了,革命的前景也同时出现了。
年的法国革命拯救了英国资产阶级。胜利的法国工人的社会主义口号吓倒了英国小资产阶级,引起了比较狭小然而比较实际的英国工人阶级运动的瓦解。宪章运动正当它应当显示全部力量的时候,却在年4月10日外部崩溃到来以前,就从内部崩溃了。工人阶级的政治活动被推到了后台。资本家阶级获得了全线的胜利。
年的议会改革是整个资本家阶级对土地贵族的胜利。谷物税的废除不只是工业资本家对土地贵族的胜利,而且也是对那些同地产的利益一致或有密切关系的资本家的胜利,即对银行家、交易所经纪人、食利者等等的胜利。自由贸易意味着改革英国全部对内对外的贸易和财政政策,以适应工业资本家即现在代表着国家的阶级的利益。而这个阶级也就努力地做起这些事来。工业生产上的每一个障碍都被毫不容情地扫除。关税率和整个税收制度实行了根本的改革。一切都使之服从于一个目的,然而对工业资本家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目的:减低各种原料特别是工人阶级的一切生活资料的价格,减少原料费用,压住(即使还不能压低)工资。英国应当成为‘世界工厂’;其他一切国家对于英国应当同爱尔兰一样,成为英国工业品的销售市场,同时又供给它原料和粮食。英国是农业世界的伟大的工业中心,是工业太阳,日益增多的生产谷物和棉花的卫星都围着它运转。多么灿烂的前景啊!
工业资本家在着手实现自己的这个伟大目的时,具有坚强的健全的理智,并且蔑视传统的原则,这是他们一向和大陆上沾染庸人习气较深的竞争者不同的地方。宪章运动已奄奄一息。年危机过去之后自然而然地、几乎是当然地重新出现的工商业繁荣,被人说成完全是自由贸易的功劳。由于这两种情况,英国工人阶级在政治上成了‘伟大的自由党’即工厂主领导的政党的尾巴。这种有利的局面既已取得,就必须永远保持下去。宪章派所激烈反对的不是自由贸易本身,而是把自由贸易变成有关国家存亡的唯一问题,工厂主从这种反对立场中了解到,并且越来越了解到:没有工人阶级的帮助,资产阶级永远不能取得对国家的完全的社会统治和政治统治。这样,两个阶级之间的相互关系就逐渐改变了。从前被所有的工厂主视为可畏之物的工厂法,现在他们不但自愿地遵守,甚至还容许把它推广到所有部门中去。以前被看做恶魔现形的工联,现在被工厂主们当做完全合法的机构,当做在工人中间传播健康的经济观点的有用工具而受到宠爱和保护。甚至直到年还被宣布不受法律保护的罢工,现在也被认为有时很有用处,特别是当工厂主老爷们在需要时主动挑起罢工的时候。在那些剥夺了工人同雇主平等的权利的法律中,至少已经废除了最令人反感的那一部分法律。而十分可怕的人民宪章,实际上已经成了那些直到最近以前还在反对它的工厂主们自己的政治纲领。取消财产资格限制和秘密投票现在已经成为本国的法律。年和年的议会改革已经大大接近于普选权,至少是像德国现存的那种普选权;目前正在议会中讨论的关于重新分配各选区席位的新的法律草案,规定了平等的选区,总的说来不会比法国或德国的更不平等。议员支薪和缩短任期——即使还不能每年改选议会——显然不久定会实现;尽管这样,还是有人说宪章运动已经死亡。
年的革命,和它以前的许多次革命一样,有着奇特的命运。正是那些把这次革命镇压下去的人,如卡尔·马克思常说的,变成了它的遗嘱执行人。路易-拿破仑不得不建立独立而统一的意大利,俾斯麦不得不在德国实行某种根本的改革,不得不恢复匈牙利的某种程度的独立,而英国的工厂主们也没有任何更好的办法,只有使人民宪章生效。
对英国来说,工业资本家的这种统治的结果一开始是惊人的。工商业重新活跃起来,并且飞快地发展,其速度甚至对这个现代工业的摇篮来说也是空前的。所有过去应用蒸汽和机器获得的惊人成果,和—这二十年间的巨大产量比起来,和输出与输入的巨大数字、和积聚在资本家手中的财富以及集中在大城市里的劳动力的巨大数字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诚然,这个进步和以前一样被每十年一次的危机所中断:年有一次危机,年又有一次;但是这些大变动现在已被看成是一种自然的、不可避免的事情,这种事情是命中注定的遭遇,但最后总是又走上正轨。
这个时期工人阶级的状况怎样呢?有时也有改善,甚至对于广大群众来说也是如此。但是,由于大量的失业后备军汹涌而来,由于工人不断被新机器排挤,由于现在同样日益受机器排挤的农业工人的移来,这种改善每次都又化为乌有。
我们发现,工人阶级中只有两种受到保护的人的状况得到了长期的改善。第一种是工厂工人。法律把他们的通常工作日规定在较为合理的限度内,这使他们的体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并且给了他们一种精神上的优势,而这种优势又因他们集中在一定地区而加强了。他们的状况无疑要比年以前好。最好的证明是:在他们举行的罢工中,十次有九次都是工厂主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作为保证缩减生产的唯一手段而挑起的。你永远也不能说服工厂主同意缩短工作时间,即使他们的工业品根本找不到销路;但是要是你使工人罢工,资本家们就会毫无例外地关闭自己的工厂。
第二种是巨大的工联。这是那些绝大部分或者全部使用成年男子劳动的生产部门的组织。无论是女工和童工的竞争,或者是机器的竞争,迄今为止都不能削弱它们的有组织的力量。机械工、粗细木工、泥瓦工都各自组成一种力量,这种力量甚至强大到能够成功地抵制采用机器,例如泥瓦工就是这样。从年以来,他们的状况无疑有了显著的改善;这方面最好的证明是:在十五年多的时期中,不但雇主非常满意他们,而且他们也非常满意雇主。他们形成了工人阶级中的贵族;他们为自己争到了比较舒适的地位,于是就认为万事大吉了。他们是莱昂·里维先生和吉芬先生(以及可敬的路约·布伦坦诺先生)的模范工人,对每个懂事的资本家和整个资本家阶级来说,他们确实都是些非常可爱、非常随和的人。
但是,谈到广大工人群众,他们的穷困和生活无保障的情况,现在至少和过去一样严重。伦敦的东头是一个日益扩大的泥塘,在失业时期那里充满了无穷的贫困、绝望和饥饿,在有工作做的时候又到处是肉体和精神的堕落。在其他一切大城市里也是一样,只有享有特权的少数工人是例外;在较小的城市和农业地区中情况也是这样。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价值限制在必需的生活资料的价格上,另一条规律把劳动力的平均价格照例降低到这种生活资料的最低限度上。这两条规律以自动机器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对工人起着作用,用它们的轮子压轧着工人。
这就是年的自由贸易政策和工业资本家二十年的统治所造成的状况。但是以后就发生了变化。的确,在年的破产之后,年左右有一次微弱而短暂的复苏,但这次复苏并没有延续下去。的确,完全的危机并没有在它应当到来的时候即年或年发生,但是从年起,一切重要的工业部门都处于经常停滞的状态。既没有完全的破产,也没有人们所盼望的、在破产以前和破产以后惯常被人指望的繁荣时期。死气沉沉的萧条,所有部门的所有市场上都出现经常的过饱和现象,——这就是我们在其中生活了将近十年的状况。这是怎样产生的呢?
自由贸易论是建立在英国应当成为农业世界的唯一大工业中心这样一个假设上的。而事实表明,这种假设是一个纯粹的妄想。现代工业存在的条件——蒸汽力和机器,凡是有燃料、特别是有煤的地方都能创造出来,而煤不仅英国有,其他国家,如法国、比利时、德国、美国、甚至俄国也都有。这些国家的居民看不出,仅仅为了让英国资本家获得更大的财富和光荣而使自己沦为饥饿的爱尔兰佃农有什么好处。他们就动手来进行制造,不仅是为了自己,而且也是为了世界的其他部分;结果,英国享有了将近一百年的工业垄断,现在无可挽回地失去了。
但是英国的工业垄断是英国现存社会制度的基石。甚至在保持着这种垄断的时期,市场也跟不上英国工业的日益增长的生产率;结果是每隔十年就有一次危机。而现在新的市场一天比一天少起来,连刚果的黑人也正在被迫接受曼彻斯特的印花布、斯泰福郡的陶器和北明翰的金属制品这种形式的文明了。当大陆上的特别是美国的商品日益大量地涌来的时候,当现在仍然掌握在英国工厂主手中的那个最大份额将一年年减少的时候,结果会怎样呢?让自由贸易这个万应灵丹回答吧!
我不是指出这一点的第一个人。早在年不列颠协会南港会议上,该协会的经济组主席英格利斯·鲍格雷夫先生就曾直截了当地说:
‘英国获得巨额利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有些大工业部门的发展停顿了。几乎可以说,英国正进入停滞状态。’
但是结果会怎样呢?资本主义生产是不能停下来的:它必须继续增长和扩大,否则必定死亡。即使现在,仅仅缩减一下英国在世界市场供应方面所占的那个最大份额,就意味着停滞、贫穷,一方面资本过剩,另方面失业工人过剩。要是每年的生产完全停止增长,情形又将怎样呢?这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易受伤害的地方,它的阿基里斯之踵。必须经常扩大是资本主义生产存在的基础,而这种经常的扩大现在越来越不可能了。资本主义生产正陷入绝境。英国一年比一年紧迫地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要么是民族灭亡,要么是资本主义生产灭亡;必然灭亡的究竟是哪一个?
而工人阶级呢?既然在—年商业和工业空前高涨的情况下他们还得遭受这样的穷困,既然那时工人阶级广大群众的状况至多也不过得到暂时的改善,而只有享有特权和‘受到保护的’区区少数才获得了长期的利益,那末,当这个耀眼的时期最终结束时,当目前这种惨淡的停滞不但加剧起来,而且这种加剧了的状态变成英国工商业的经常的和正常的状态时,情形又将怎样呢?
真实的事情是:当英国工业垄断地位还保存着的时候,英国工人阶级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分沾过这一垄断地位的利益的。这些利益在工人中间分配得极不均匀:取得绝大部分的是享有特权的少数,但广大的群众有时也能沾到一点。正因为如此,所以从欧文主义灭绝以后,英国再也没有过社会主义了。当英国工业垄断一旦破产时,英国工人阶级就要失掉这种特权地位,整个英国工人阶级,连享有特权和占居领导地位的少数在内,将跟其他各国工人处于同一水平上。正因为如此,社会主义将重新在英国出现。”
我在年是这样写的。在年1月11日写的英国版序言中我继续写道:
“对于我在年看到的情况的这种叙述,我只需要做少许补充。不用说,现在的确‘社会主义重新在英国出现了’,而且是大规模地出现了。各色各样的社会主义都有:自觉的社会主义和不自觉的社会主义,散文的社会主义和诗歌的社会主义,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和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事实上,这个一切可怕的东西中最可怕的东西,这个社会主义,不仅变成非常体面的东西,而且已经穿上了燕尾服,大模大样地躺在沙龙里的沙发上了。这再一次表明‘好社会’的可怕暴君——资产阶级舆论——的不可救药的反复无常,而且再一次证明,我们老一代的社会主义者始终轻视这种舆论是有道理的。然而,对这个新的征兆,我们没有理由不满意。
但是,我认为,比资产阶级圈子里这种卖弄掺了水的社会主义的短暂的时髦风尚重要得多的,甚至比社会主义在英国一般获得的成就也更重要的,是伦敦东头的觉醒。这个巨大的贫穷渊薮已不再是六年前那样的死水潭了。伦敦东头抖掉了绝望的冷漠;它复活了,并且成了‘新工联’,即广大的‘没有技术的’工人群众的组织的发源地。虽然这种组织在很大程度上采用了‘有技术的’工人的旧工联的形式,但是按其性质说来,仍然和旧工联有本质上的区别。旧工联保存着它们产生的那一时代的传统;它们把雇佣劳动制度看做永恒的、一成不变的制度,它们至多只能使它变得稍微温和一些,以利于它们的会员。新工联则是在雇佣劳动制度万古长存这一信念已经大大动摇的时候成立的。它们的创始者和领导者都是自觉的社会主义者或本能的社会主义者;趋向于新工联并构成其力量的群众,都是被工人贵族轻视和藐视的粗人。但他们拥有一个无比的优点:他们的心理还是一块处女地,丝毫没有沾染上传统的‘体面的’资产阶级偏见,而那些处境较好的‘旧工联主义者’却被这种偏见弄得昏头昏脑。我们现在已经看到,这些新工联如何争取领导整个工人运动并日益牵着富有而傲慢的‘旧’工联一起走。
毫无疑问,伦敦东头的活动家们犯了一系列巨大的错误;但是他们的前辈也有过同样的情形,瞧不起他们的那些空论社会主义者现在还有同样的情形。伟大的阶级,正如伟大的民族一样,无论从哪方面学习都不如从自己所犯错误的后果中学习来得快。虽然过去和现在他们犯过各种各样的错误,而且将来还会犯错误,但是伦敦东头的觉醒仍然是这个fin de siècle〔世纪末〕的最伟大最有成果的事件之一,而我能活到现在,亲眼看到它,实在感到高兴和骄傲。”
自从半年前我写了这些话以来,英国工人运动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几天以前结束的议会选举向两个官方的政党——保守党和自由党——清楚地表明,今后他们对第三个政党即工人政党的存在不能置之不理了。这个工人政党还只是刚刚在形成:它的个别分子还须摆脱种种传统的偏见——资产阶级的、旧工联主义者的、甚至空论社会主义的偏见,以便他们最后有可能在共同的基础上团结起来。但是那种把他们团结起来的本能现在已经这样强烈,以致在英国导致了前所未闻的选举结果。在伦敦有两个工人[注:詹·凯·哈第和约·白恩士。——编者注]提出了自己的候选资格,并且公开宣布他们是社会主义者;自由党人不敢提出自己的候选人来反对他们,这两个社会主义者以出乎意外的极大多数当选了。在密德尔斯布罗,一个工人候选人[注:约·哈·威尔逊。——编者注]出来同一个自由党人和一个保守党人竞选,并且战胜了这两个人;而那些和自由党人缔结了联盟的新的工人候选人,除一个人外,却都遭到了无可挽救的失败。在以前的所谓工人代表中,即在那些情愿把他们属于工人阶级这种性质淹没在他们的自由主义海洋里,因而使他们的这种性质得到宽恕的人们当中,旧工联主义的一个最显赫的代表亨利·布罗德赫斯特可耻地落选了,因为他宣布反对八小时工作日。在格拉斯哥的两个选区里,在索尔福的一个选区里,以及在其他许多选区里,都有独立的工人候选人出来同两个旧政党的候选人竞选;工人候选人失败了,但是自由党的候选人也失败了。总之,在大城市和工业地区的许多选区里,工人都坚决拒绝和两个旧政党进行任何协商,并因此获得了在以前任何一次选举中都不曾有过的直接的和间接的成绩。工人为此所表露的欢欣鼓舞是无法形容的。他们第一次看到和感觉到,如果他们为了自己阶级的利益而利用自己的选举权,就能获得什么东西。对“伟大的自由党”的迷信——在英国工人中间统治了几乎四十年的迷信——完全被打破了。工人们从令人信服的实例中看到:当他们提出要求而且了解到他们要求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们在英国就成为一种决定性的力量;年的选举已经在这方面开了一个头。其余的事情,大陆上的工人运动是会管的;那些在议会和市镇参议会中已经有那么多代表的德国人和法国人,将以自己的进一步的成绩来大大鼓舞英国人的竞赛精神。不久的将来将会发现,有格莱斯顿先生执政,新议会就不能开始工作,有新议会在,格莱斯顿先生就不能做任何事情;那时英国的工人政党就会组织得足以一下子永远结束为使资产阶级统治永存而轮班执政的两个旧政党的跷跷板游戏。
致不列颠工人阶级[92]
工人们!
我献给你们一本书。在这本书里,我想把你们的状况、你们的苦难和斗争、你们的希望和要求的真实情况描绘给我的德国同胞们。我曾经在你们当中生活过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对你们的状况有足够的了解。我非常认真地研究过你们的状况,研究过我所能弄到的各种官方的和非官方的文件,但是我并不以此为满足。我寻求的并不仅仅是和这个题目有关的抽象的知识,我愿意在你们的住宅中看到你们,观察你们的日常生活,同你们谈谈你们的状况和你们的疾苦,亲眼看看你们为反抗你们的压迫者的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而进行的斗争。我是这样做了。我抛弃了社交活动和宴会,抛弃了资产阶级的葡萄牙红葡萄酒和香槟酒,把自己的空闲时间几乎都用来和普通的工人交往;对此我感到高兴和骄傲。高兴的是这样一来我在获得实际生活知识的过程中有成效地度过了许多时间,否则这些时间也只是在客厅里的闲谈和讨厌的礼节中消磨掉;骄傲的是这样一来我就有机会为这个受压迫受诽谤的阶级做一件应该做的事情,这些人尽管有种种缺点并且处于重重不利的地位,但仍然引起每个人的尊敬,也许只有英国的锱铢必较的商人才是例外;还值得骄傲的是这样一来我就能保护英国人民,使他们不致日益受人鄙视。而来自欧洲大陆的这种鄙视,正是你们国家的当权的资产阶级极端自私自利的政策和全部行为的必然后果。
同时我也有很多的机会来观察你们的敌人——资产阶级,而且很快就确信,你们不希望从资产阶级那里得到任何援助是正确的,是完全正确的。他们的利益和你们的利益是完全对立的,虽然他们经常在企图证明与此相反的说法,企图使你们相信他们衷心地同情你们的命运。他们所做的驳倒了他们所说的。我希望我收集到的材料用来证明下面这件事是绰绰有余的:资产阶级,不管他们口头上怎么说,实际上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当你们的劳动的产品能卖出去的时候就靠你们的劳动发财,而一到这种间接的人肉买卖无利可图的时候,就让你们饿死。他们庄严地宣布过对你们的好意,但是他们做了些什么事情来从实际上加以证明呢?对你们的诉苦他们曾认真地注意过吗?除了负担派来调查你们的状况的五六个委员会的经费,他们还为你们做了些什么呢?而这些委员会的大本大本的报告都永远放在内务部的档案架上的废纸堆里。他们是否打算过从这些日渐腐烂的“蓝皮书”中哪怕编写出一本易读的书,使每一个人都能毫不困难地了解到绝大部分“生而自由的不列颠人”的状况呢?没有,他们当然不这样做;所有这些都是他们不喜欢谈论的事情。他们宁可让一个外国人来把你们所处的屈辱的状况报道给文明世界。
但是我希望,我对他们来说才是外国人,而对你们来说却不是。我的英语也许不很道地,但是,我希望你们将发现它是平易近人的。顺便说一句,无论在英国或是在法国,从来没有一个工人把我当做外国人看待。我极其满意地看到你们已经摆脱了民族偏见和民族优越感。这些极端有害的东西归根到底只是大规模的利己主义[wholesale selfishness]而已。我看到你们同情每一个为人类的进步而真诚地献出自己力量的人,不管他是不是英国人;我看到你们仰慕一切伟大的美好的事物,不论它是不是在你们祖国的土地上产生的。我确信,你们并不仅仅是普通的英国人,不仅仅是一个孤立的民族的成员;你们是意识到自己的利益和全人类的利益相一致的人,是一个伟大的大家庭中的成员。正是由于我把你们当做这个“统一而不可分的”人类大家庭中的成员,当做真正符合“人”这个字的含义的人,所以我和大陆上其他许多人一样,祝贺你们在各方面的进步,希望你们很快地获得成功。
继续像以前那样前进吧!还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要坚定,要大胆,你们的成功是肯定的,你们前进中的每一步都将有助于我们共同的事业,全人类的事业!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
年3月15日于巴门(莱茵普鲁士)
德文本第一版序言
本书中所考察的问题,最初我是打算仅仅作为一本内容比较广泛的关于英国社会史的著作中的一章来论述的,但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很快就使我不得不对它进行单独的研究。
工人阶级的状况是当代一切社会运动的真正基础和出发点,因为它是我们目前社会一切灾难的最尖锐最露骨的表现。法国和德国的工人共产主义是它的直接产物,而傅立叶主义和英国社会主义以及德国有教养的资产阶级的共产主义则是它的间接产物。所以,为了给社会主义理论,同时给那些认为社会主义理论有权存在的见解提供坚实的基础,为了肃清pro et contra〔赞成和反对〕社会主义理论的一切空想和臆造,研究无产阶级的境况是十分必要的。但是只有在大不列颠,特别是在英国本土,无产阶级的境况才具有完备的典型的形式;而且也只有在英国,才能搜集到这样完整的并为官方的调查所证实了的必要材料,这正是对这个问题进行稍微详尽的阐述所必需的。
我有机会在二十一个月内从亲身的观察和亲身的交往中直接研究了英国的无产阶级,研究了他们的要求、他们的痛苦和快乐,同时又以必要的可靠的材料补充了自己的观察。这本书里所叙述的,都是我看到、听到和读到的。我的观点和我所引用的事实都将遭到各方面的攻击和否定,特别是当我的书落到英国人手里的时候,这一点我是早有准备的。我也知道得很清楚,在这本书里,人们可以给我指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不确切的地方。要知道,在研究一个需要全面论证的庞大题目时,这种情况就是英国人也难以避免,更何况像我这样考察一切工人的状况的著作,连英国本国也还没有出过一本。但是我要毫不迟疑地向英国资产阶级挑战:让他们根据像我所引用的这样可靠的证据,指出哪怕是一件多少能影响到我的整个观点的不确切的事实吧。
描述不列颠王国无产阶级的境况的典型形式,特别在目前对德国来说是具有极其巨大的意义的。德国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比起任何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来,都更加是从理论前提出发的,因为我们,德国的理论家们,对现实世界了解得太少,以致现实的关系还不能直接推动我们去改造这个“丑恶的现实”。在公开拥护这种改造的人们当中,几乎没有一个不是通过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克服而走向共产主义的。关于无产阶级的真实境况我们知道得这样少,甚至连善意的“劳动阶级状况改进协会”(而我们的资产阶级现在就在这些协会里对社会问题大肆歪曲)都经常把那些关于工人状况的最可笑最庸俗的见解作为根据。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德国人比任何人都缺乏实际知识。虽然德国无产阶级的境况还没有像英国那样典型,但是我们的社会制度到底是相同的;而且除非民族的理智及时地采取了为整个社会制度打下新基础的措施,这种社会制度的出现迟早会达到和北海彼岸同样尖锐的地步。在英国造成无产阶级贫困和受压迫的那些根本原因,在德国也同样存在,而且照这样下去也一定会产生同样的结果。同时,对英国的灾难的揭露将推动我们去揭露我们德国的灾难,而且还会给我们一个尺度来衡量我们的灾难以及在西里西亚和波希米亚的骚动[93]中所暴露出来的危险,这种危险从这一方面直接威胁着德国的安宁。
最后,我还要做两点声明。第一,Mittelklasse[中等阶级]这个词我经常用来表示英文中的middle-class(或通常所说的middle-classes),它同法文的bourgeoisie(资产阶级)一样是表示有产阶级,即和所谓的贵族有所区别的有产阶级,这个阶级在法国和英国是直接地、而在德国是假借“社会舆论”间接地掌握着国家政权。[注:根据恩格斯的这一解释,原作中凡用《Mittelklasse》(“中等阶级”)的地方,在本书中以后均译为“资产阶级”。——编者注]同样,我也经常把工人(working men)和无产者,把工人阶级、没有财产的阶级和无产阶级当做同义语来使用。第二、我在引用别人的话时,在大多数场合下都指出引文作者所属的党派,因为自由党人几乎总是在竭力强调农业区的贫困,否认工厂区的贫困,而保守党人却刚好相反,他们承认工厂区的贫穷,但不想承认农业区的贫穷。因此,当我描述产业工人的状况而缺少官方文件的时候,我总是宁可利用自由党人的证据,以便用自由资产阶级亲口说出来的话来打击自由资产阶级;只有当我亲身观察了真实情况或者引文作者本身或文章的声望使我确信所引用的证据真实无误的时候,我才引用保守党人或宪章派的材料。
弗·恩格斯
年3月15日于巴门
导言
英国工人阶级的历史是从18世纪后半期,从蒸汽机和棉花加工机的发明开始的。大家知道,这些发明推动了产业革命,产业革命同时又引起了市民社会中的全面变革,而它的世界历史意义只是在现在才开始被认识清楚。英国是发生这样一种变革(这种变革愈是无声无息地进行,就愈是强有力)的典型国家,因此,英国也是这种变革的主要结果(无产阶级)发展的典型国家。只有在英国,才能就无产阶级的一切相互关系来全面地研究这个阶级。
我们在这里不谈这个革命的历史,也不谈它对现在和将来的巨大意义。这是将来的一部内容更广的著作的题目。现在,我们只谈几点,这几点是弄清以后要讲到的事实和了解英国无产阶级的现状所必需的。
在使用机器以前,纺纱织布都是在工人家里进行的。妻子和女儿纺纱,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把纱织成布;如果他自己不加工,就把纱卖掉。这些织工家庭大部分都住在靠近城市的农村里,靠自己挣的钱也能生活得不错,因为就布匹的需求来说,本地市场还是有决定意义的、甚至几乎是唯一的市场,而竞争(后来由于取得了国外市场和扩大了贸易而替自己开辟了道路)的威力也还没有对工资发生显著的影响。加以本地市场的需求还不断地在扩大,这种扩大和人口的缓慢增长是步调一致的,并且保证了一切工人都有工作;此外,他们之间还不可能发生激烈的竞争,因为他们散居在农村。所以,大部分织工甚至还能够积蓄一点钱,并且租一小块地在空闲的时候耕种。至于空闲的时间,他们愿意有多少就有多少,因为在什么时候织布和织多少布是随他们便的。的确,他们是蹩脚的庄稼人,他们的耕作是马马虎虎的,也没有很多的收入;但是,至少他们还不是无产者,他们,如英国人所说的,是在故乡的土地上扎下了根的,他们是定居的,在社会上的地位比现在的英国工人要高一等。
工人们就这样过着庸碌而舒适的生活,诚实而安静地、和和气气而又受人尊敬地生活着,他们的物质生活状况比他们的后代好得多;他们无须乎过度劳动,愿意做多少工作就做多少工作,但是仍然能够挣得所需要的东西;他们有空到园子里和田地里做些有益于健康的工作,这种工作本身对他们已经是一种休息,此外,他们还有机会参加邻居的娱乐和游戏;而滚木球、打球等等游戏对保持健康和增强体质都是有好处的。他们大部分是些强壮、结实的人,在体格上和邻近的农民很少或者甚至完全没有区别。孩子们生长在农村的新鲜空气中,即使他们有时也帮助父母做些事情,到底还不是经常的,当然更谈不到八小时或十二小时工作日了。
这个阶级的道德水平和智力水平究竟怎样,是不难想像的。他们和城市隔离,从来不进城,因为他们把纱和布交给跑四方的包买商,从他们那里取得工资;他们和城市完全隔离,连紧靠着城市住了一辈子的老年人也从来没有进过城,直到最后机器剥夺了他们的收入,把他们吸引到那里去寻找工作。他们在道德和智力方面和农民一样,由于有一块租来的土地,他们大部分和农民有直接联系。他们把乡绅——当地最大的土地占有者——看做自己“天然的长上”,向他讨主意,有了小的争吵,就请他当公断人,对他表示这种宗法关系所应有的尊敬。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是好的当家人,过着道德的生活,因为他们那里没有那些引人过不道德的生活的邪路——附近没有酒馆和赌场,而他们有时去那里过过瘾的小酒店的掌柜也是值得尊敬的人,这些人大部分是大佃农,有好的啤酒,喜欢严格的生活规律,每天晚上很早就把买卖收了。孩子们成天和父母待在家里,受的教育是服从父母,敬畏上帝。宗法的家庭关系一直保持到孩子们结婚。年轻人是在幽静纯朴的环境中、在和婚前的游伴互相信赖的气氛中长大的,虽然婚前发生性的关系几乎是普通现象,可是这仅仅是在双方都已经把结婚看做道义上的责任时发生的,只要一举行婚礼,就一切都正常了。一句话,当时英国产业工人的生活和思想与现在德国某些地方的工人是一样的,闭关自守,与世隔绝,没有精神活动,在自己的生活环境中没有激烈的波动。他们当中能读书的很少,能写写东西的就更少了;他们按时上教堂去,不谈政治,不搞阴谋活动,不动脑筋,热中于体育活动,带着从小养成的虔敬的心情听人讲圣经,由于他们为人忠厚温顺,和社会上比较有特权的阶级相处得很和睦。但他们的精神生活是死气沉沉的;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小的私利、为了自己的织机和小小的园子而活着,对于村子以外席卷了全人类的强大的运动却一无所知。他们在自己的平静、庸碌的生活中感到很舒服,假若没有产业革命,他们是永远不会丢开这种生活方式的。诚然,这种生活很理想,很舒适,但到底不是人应该过的。他们那时也不是人,而只是一架替从前主宰着历史的少数贵族服务的工作机。产业革命只是促使这种情况达到顶点,把工人完全变成了简单的机器,把他们最后剩下的一点独立活动的自由都剥夺了,可是,它却以此迫使他们思考,迫使他们争取人应有的地位。像法国的政治一样,英国的工业和整个市民社会运动把最后的一些还对人类共同利益漠不关心的阶级卷入了历史的巨流。
使英国工人的状况发生根本变化的第一个发明是珍妮纺纱机。这种机器是北郎卡郡布莱克本附近斯坦得希尔的织工詹姆斯·哈格里沃斯制造成的(年)。它是后来的骡机的雏形,是用手摇的,可是不像普通的手摇纺车,手摇纺车只有一个锭子,而它有十六个至十八个锭子,只要一个人摇就行,因而能够生产比过去多得多的纱。从前,一个织工需要三个女纺工供给纱,纱还总是不够,织工常常得等着,现在,纱却比现有的织工所能用的多了。新发明的机器使纱的生产费用减少了,布匹的价格也跟着降低,于是,本来就已增长了的对布匹的需求更加增大了。这就需要更多的织工,而他们的工资也就提高了。现在,因为织工在织机旁能赚更多的钱,他们就逐渐抛弃了自己的农业而专门织布了。这时,四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用来缠纱)的家庭,一天工作十小时,每星期可赚4英镑(合28个普鲁士塔勒[注:德国旧时的银币,1塔勒合3马克。——译者注]),如果事情进行得顺利,又有足够的工作,就常常挣得更多;一个织工在自己的织机上一星期赚两英镑的事,也是常有的。兼营农业的织工阶级就这样逐渐完全消失而变成了一个新兴的织工阶级,他们光靠工资生活,没有丝毫财产,甚至连虚假的财产(例如一小块租来的土地)也没有,这样,他们就变成了无产者(working men)。此外,纺工和织工从前的那种关系也完结了。从前,纺纱和织布是尽可能地在一个屋子里进行的。现在,使用珍妮纺纱机像使用织机一样,都需要有气力,于是男人也开始做纺纱的工作了,而且这个工作变成了全家生活的唯一来源;可是另外一些家庭却刚刚相反,把过时的、落后的手摇纺车扔在一边,不得不单靠当家人的织机过活(如果他们买不起珍妮纺纱机的话)。后来工业中无止境地发展的分工就是这样从织布和纺纱开始的。
这架最初的很不完善的机器的出现,不仅引起了工业无产阶级的发展,而且也促进了农业无产阶级的产生。在这以前,有许多小的土地占有者,即所谓自耕农,他们过着平静的、完全不动脑筋的、庸庸碌碌的生活,就像他们中间的兼营农业的织工一样。他们沿用祖传的不完善的老方法耕种一小块土地,他们以那种一切都从习惯而且世世代代都不知道改变的人们所特有的顽强性来反对任何新事物。他们当中也有许多小佃农,可是这不是现代所谓的佃农,而是这样一些人,他们由于契约上的可以继承的租佃关系或者由于古老的习惯,从父亲和祖父手里继承了小块的土地,一直稳稳当当地坐在上面,就好像这些土地是他们的财产一样。现在,在产业工人放弃了农业以后,许多土地闲起来了,在这些土地的基础上就产生了新的大佃农阶级,他们一租就是50英亩、英亩、英亩或者更多的土地,这些人就是所谓的tenants-at-will(即每年都可以退佃的佃农),他们因为耕作得较好而且经营规模较大,所以能提高土地的收益。他们的产品可以比小自耕农卖得便宜;而小自耕农除了卖掉那块已经不能养活自己的土地去买一部珍妮纺纱机或织机,或者到大佃农那里去做短工即做一个农村无产者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了。小自耕农天生的惰性和无法改进的祖传的粗枝大叶的耕作方法,使得他在和这样一些人竞争时找不到其他出路,这些人用更合理的方法耕种自己的土地,而且具有大规模经营和投资改良土壤所产生的一切优越性。
可是工业的发展并没有停止在这里。有些资本家开始把珍妮纺纱机安装在大建筑物里面,并且用水力来发动;这就使他们有可能减少工人,并且把自己的纱卖得比用手摇机器的个体纺工便宜。由于珍妮纺纱机的构造不断在改进,机器随时都会变成过时的,因此必须把它们加以改造或者换成新的;资本家由于利用水力,即使机器已经过时也还可以维持下去,而对于个体纺工来说,这越往后就越不行了。工厂制度就这样奠定了基础,而由于水力纺纱机的出现又获得了进一步的扩展。这种机器是北郎卡郡普累斯顿的一个理发师理查·阿克莱在年发明的,在德国通常叫做Ketten-stuhl〔经线织机〕,它和蒸汽机一样,也是18世纪机械方面最重要的发明。它一开始设计的时候就是打算用机械发动,而且是以全新的原理为根据的。郎卡郡菲尔伍德的赛米尔·克伦普顿综合了珍妮纺纱机和水力纺纱机的特点,于年发明了骡机。大约在同一期间,阿克莱又发明了梳棉机和粗纺机,于是工厂生产方式就成为棉纺业中唯一占统治地位的了。这些机器经过一些不大的改变,逐渐用来纺羊毛,以后(19世纪的头十年)又用来纺麻,这样,就从这两方面排挤了手工劳动。但是事情还没有停止在这里:在18世纪最后几年,一个乡村牧师卡特赖特博士发明了动力织机,在年左右,他把这种机器又改进得足以压倒手工织工;这些机器由于有了蒸汽机发动,就加倍重要了,蒸汽机是詹姆斯·瓦特在年发明的,从年起已用来发动纺纱机了。
由于这些发明(这些发明后来年年都有改进),机器劳动在英国工业的各主要部门中战胜了手工劳动,而英国工业后来的全部历史所叙述的,只是手工劳动如何把自己的阵地一个跟一个地让给了机器。结果,一方面是一切纺织品迅速跌价,商业和工业日益繁荣,差不多夺得了一切没有实行保护关税的国外市场,资本和国民财富迅速增长,而另一方面是无产阶级的人数更加迅速地增长,工人阶级失去一切财产,失去获得工作的任何信心,道德败坏,政治骚动以及我们将在这里加以研究的对英国有产阶级十分不愉快的一切事实。我们已经看到,甚至仅仅像珍妮纺纱机这样一架很不完善的机器已经使下层阶级的社会地位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因此,从我们这里得到原料而还给我们以布匹的一整套配合得很好、构造得很精密的机器,它所起的作用就不会使我们感到惊异了。
现在,我们来稍微详细地研究一下英国工业的发展[注:根据波特著“国家的进步”一书伦敦版,该书第1卷出版于年,第2卷出版于年,第3卷出版于年(Porter.《Progress of the Nations》.London,-Ⅰ vol.,-Ⅱ vol.,-Ⅲ vol.)(系根据官方资料写成);这里还根据其他一些资料,其中大部分也是官方的。——恩格斯原注。
这里所描写的产业革命的历史轮廓在某些细节上是不准确的,但是在—年没有更好的资料。——恩格斯在年德文版上补加的注],先从它的主要部门棉纺织业开始。在—年输入英国的子棉平均每年不到万磅;年输入万磅,而年输入就不下万磅。年,英国输出万码棉布,万磅棉纱和价值万英镑的棉针织品。同年,棉纺织业中使用了多万锭子,11万台动力织机和25万台手工织机,水力纺纱机还没有计算在内。根据麦克库洛赫的计算,全联合王国直接或间接靠这一工业部门生活的几乎有万人,其中仅仅在工厂里面工作的就有22万人;这些工厂所使用的动力,蒸气力是马力,水力是10马力。现在这些数字已经远远地被超过了;可以大胆地假定,在年,机器的数量和生产能力,以及工人的数目,都将比年增加二分之一。这种工业的中心是郎卡郡,郎卡郡是棉纺织业的摇篮,而棉纺织业又使得郎卡郡完全革命化,把它从一个偏僻的很少开垦的沼泽地变成了热闹的熙熙攘攘的地方;这种工业在八十年内使郎卡郡的人口增加了9倍,并且好像用魔杖一挥,创造了居民共达70万的利物浦和曼彻斯特这样的大城市及其附近的城市:波尔顿(居民)、罗契得尔(70居民)、奥尔丹(00居民)、普累斯顿(居民)、埃士顿和斯泰里布雷芝(共居民)以及一系列的其他工厂城市。在南郎卡郡的历史上可以看到近代的一些最大的奇迹(虽然这一点从来没有人谈到过),所有这些奇迹都是棉纺织业造成的。此外,苏格兰的格拉斯哥形成了第二棉纺织区(包括拉纳克郡和伦弗鲁郡)的中心,这个主要城市的人口自兴办这种工业的时候起到现在也从3万增加到30万。诺定昂和得比的织袜业,由于棉纱价格的降低也获得了新的推动力,而由于针织机的改良(这种改良使人可以在一台机器上同时织两只袜子)又获得了第二个推动力。从年发明了网布机那时起,花边的生产也成了重要的工业部门;以后不久林得里发明了花边机,而后来在年希斯科特又发明了络丝机。这样一来,制造花边的工作无限地简化了,而对花边的需求随着它的跌价而大大增长,以致现在从事于这种生产的已经不下20万人。它的主要中心是诺定昂、莱斯特和英格兰西部(威尔特郡、戴文郡等)。和棉纺织业有关的劳动部门,如漂白、染色和印花也得到了同样的发展。由于用氯代替大气中的氧漂白,由于对染色和印花有影响的化学工业的迅速发展,由于在机械方面出现了促进印花发展的一连串的极其光辉的发明,这些部门获得了很大的推动力;由于有了这种推动力,又由于棉纺织业的发展引起了需求的增加,这些部门就空前地繁荣起来。
在羊毛加工业中也开始了同样的活动。这种工业过去曾是英国工业的主要部门,可是过去的产量根本不能和现在所生产的相比。在年,前三年收集的全部羊毛都因为缺少工人而没有加工,假若不是新发明的机器帮助把所有的羊毛都纺出来的话,这些羊毛还得这样搁下去。把那些机器改装得适用于纺羊毛的尝试完全成功了。从这时起,在羊毛加工的区域中开始了我们在棉纺织区中所看到的那样迅速的发展。年,约克郡西部地区生产了毛织品70匹,而年就生产了匹,并且毛纺织业的发展是以飞快的速度进行的:年输出的毛织品比年多400匹。——年加工的羊毛是10万磅(其中有万磅是输入的),而年加工的是10万磅(其中有4万磅是输入的)。这种工业的主要中心是约克郡的西部地区,在这里,特别是在布莱得弗德,英格兰的长羊毛制成供编织等用的毛线,而在其他城市,例如里子、哈里法克斯、哈得兹菲尔德等地,短羊毛制成合股毛纱,然后再制成呢绒织物;其次,是郎卡郡和约克郡接近的那一部分,即罗契得尔附近地区,这里除了生产棉纺织品,还生产许多法兰绒;最后,是英格兰西部,这里生产最精致的呢子。在这里人口的增加也是值得注意的:
从年以来,这些地方的人口至少又增加了20—25%。在年,全联合王国从事纺羊毛的工厂是个,共有工人人,在这个数目中只包括了直接或间接依靠羊毛加工为生的广大群众中的一小部分,而且几乎完全没有包括织工在内。
麻纺织业中的进步开始得比较晚些,因为原料的天然特性给纺纱机的应用造成了很大的困难。的确,18世纪最后几年,在苏格兰已经有人做过这种尝试,但是一直到年,法国人日拉才实际上做到了用机器纺麻。而他的机器也只是在英国加以改善,并在里子、丹第和拜尔法斯特普遍应用以后,才在不列颠的土地上得到了它们应有的地位。从这时起,英国的麻纺织业才开始迅速地发展起来。年,有吨[注:英国1吨等于英镑,约0公斤。——恩格斯原注]亚麻运入丹第,到年就有吨亚麻和吨大麻了。输入大不列颠的爱尔兰夏布从3万码(1年)增加到5万码(年),其中大部分又从大不列颠输出了;英格兰和苏格兰的麻织品的输出从万码(年)增加到5万码(年)。纺麻工厂的数目在年达到了个,共有工人人;其中一半是在苏格兰南部,有六十多个在约克郡西部地区(里子及其附近),二十五个在爱尔兰的拜尔法斯特,而其余的在多尔塞特郡和郎卡郡。麻织品的生产是在苏格兰南部、在英格兰的某些地方,但主要是在爱尔兰。
英国人在蚕丝加工方面也获得了同样的成绩。他们从南欧和亚洲取得已经纺好的原料,而主要的工作就是捻成细线。在年以前,生丝的高额关税(每磅4先令)大大限制了英国丝纺织业的发展,英国丝纺织业的市场仅仅限于本国及其殖民地(因为那里有保护关税)。后来,进口税降低到一个辨士,工厂的数目就立刻大量地增加了。在一年内线锭的数目从78万增加到万,虽然年的商业危机也使这个工业部门的发展停顿了一些时候,但在年这一部门中所生产的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多了,因为英国人在技术方面的技巧和经验保证了他们的捻线机优越于他们的竞争者的拙劣机械。年,大不列颠共有捻丝厂个,工人共计3万人,这些工厂大部分集中在柴郡(麦克尔士菲尔德、康格尔顿及其附近地区)、曼彻斯特和索美塞特郡。此外,还有许多从事于废茧加工的工厂;用废茧制成一种特别的丝(spunsilk〔纺丝〕),英国人甚至用它来供给巴黎和里昂的织绸厂。用这种方法加工的丝主要是在苏格兰(佩斯里等地)利伦敦(在斯比脱菲尔兹),同时也在曼彻斯特和另外一些地方织成绸子。
但是,从年开始的英国工业的巨大高涨,并不仅仅限于衣料的生产。推动力一旦产生,它就扩展到工业活动的一切部门里去,而许多和前面提到的东西毫无联系的发明,也由于它们正好出现在工业普遍高涨的时候而获得了更大的意义。其次,当工业中机械能的巨大意义在实践上得到证明以后,人们便用一切办法来全面地利用这种能量,使它有利于个别的发明家和厂主;此外,对机器、燃料和原料的需求本身,就直接要求大批的工人和各个工业部门加倍地工作。随着蒸汽机的出现,英国的丰富的煤藏第一次成了重要的东西;只是在现在机器的生产才开始萌芽,而对铁矿的注意也随着加强了,因为铁矿是给这种生产提供原料的。羊毛消耗量的增加使英国的饲羊业兴盛起来,而羊毛、亚麻和蚕丝输入的增加又引起了英国商船队的扩大。发展得最快的是铁的生产。英国藏铁丰富的矿山过去很少开采;熔解铁矿石的时候总是用木炭,而由于森林砍伐殆尽和农业发展,木炭的产量愈来愈少,价钱也愈来愈贵。上一世纪才开始使用烧过的煤(焦炭),而在年以后又发明了把焦炭所熔解的铁(在此以前,只能从它得到生铁)变成锻铁的新方法。这种把熔铁时掺杂在铁里面的碳素提出的方法,英国人叫做搅炼;它给英国的制铁业开辟了崭新的活动地盘。炼铁炉建造得比过去大50倍,矿石的熔解由于使用热风而简化了,铁的生产成本大大降低,以致过去用木头或石头制造的大批东西现在都可以用铁制造了。年,一个著名的民主派托马斯·倍恩在约克郡建成了第一座铁桥,跟着就出现了其他许多铁桥,现在几乎所有的桥,特别是铁路上的桥,都是用生铁造的,而在伦敦甚至用这种材料建造了一座横跨太晤士河的桥(萨得克桥);铁柱和铁的机座等等成了很常见的东西,而随着瓦斯灯的使用和铁路的修筑,英国的制铁业又获得了新的销售领域。螺丝钉和钉子也逐渐地用机器制造了。设菲尔德人亨茨曼在年发明了一种铸钢的方法,这种方法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劳动,并且使人们能生产出以前完全没有的便宜的物品。由于原料的质量较高,工具经过改进,机器装备比较新,分工比较精密,这时英国的金属制品生产才重要起来。北明翰的人口从7(年),增加到000(年),设菲尔德的人口从(年)增加到100(年),仅仅后一城市的煤的消耗量在年就达到了510吨。年输出了吨铁制品和吨生铁,而到年就输出了16吨铁制品和100吨生铁,铁的全部生产在年没有超过10吨,到年就几乎达到了000吨。光是熔解生铁,每年就要消耗万吨以上的煤,甚至很难想像,煤矿在最近六十年来获得了多么巨大的意义。现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一切煤藏都正在开采,光是诺森伯兰和德勒穆的煤矿每年就有万吨以上出口,使用工人四五万。根据“德勒穆纪事报”[94]的报道,上述两个郡开采的煤矿:
在年是…………………14个,
1年是…………………40个,
年是…………………76个,
而在年是…………………个。
同时,现在所有煤矿的开采都比过去紧张多了。锡矿、铜矿和铅矿也在同样地加紧开采;和玻璃生产发展的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工业部门,即陶器的生产,这种生产在年左右由于约瑟亚·威季伍德而获得了特殊的意义。他开始根据科学原则制造陶器,促进了艺术风味的发展,并且在北斯泰福郡8英里见方的一片地方建立了陶器厂(potteries),这地方从前是一片不毛之地,现在却布满了工厂和住宅,并且养活了6万以上的人。
一切都完全卷入了这个总的巨流。农业里面也发生了变革。不仅土地的占有和耕种,如我们所看到的,转到了另一些人的手里,而且农业在其他方面也受到了影响。大佃农开始下本钱来改良土壤,拆毁不必要的篱笆,排干积水,施以肥料,使用较好的农具并实行系统的轮作制(cropping by rotation)。科学的进步也帮助了他们:亨·戴维爵士把化学应用于农业得到了成功,而技术的发展又给大佃农带来许多好处。此外,由于人口的增长,对农产品的需求也迅速增加起来:尽管从年到年有英亩荒地变成了耕地,可是英国却由输出粮食的国家变成了输入粮食的国家。
在交通建设方面也出现了同样紧张的活动。—年,英格兰和威尔士修筑了0英里的公路,法定宽度为60英尺,而且几乎所有的旧公路都按照麦克亚当制加以改造。在苏格兰,公共事业局从年起修筑了约英里公路,并建造了一千多座桥梁,因此,苏格兰山地的居民立刻就接触到了文明。过去大部分山民从事于盗猎和走私;现在他们成了勤劳的庄稼人和手工业者;虽然为了保存盖尔语而开办了专门的学校,可是盖尔-赛尔特的习俗和语言一接触英格兰文明很快就消失了。爱尔兰的情形也完全一样。在科克、里美黎克和克黎等郡之间,以前是一片荒地,没有任何车路,这个地方由于很难通行而成了一切罪犯的隐匿处和南爱尔兰地方赛尔特-爱尔兰民族的堡垒;现在这里已经是道路纵横的地方,而这样一来也就给文明开辟了进入这个偏僻地方的道路。整个大不列颠,特别是英格兰,在六十年以前道路还和当时的德国、法国的一样坏,现在却布满了最好的公路网,而所有这些公路,像英格兰的差不多一切东西一样,都是私人企业家一手建立起来的,因为在这些方面国家做的事情很少或者根本就没有做什么。
年以前英国几乎没有运河。年,郎卡郡开凿了从桑奇-布鲁克到圣海伦斯的运河,而在年詹姆斯·布林德利开凿了第一条大运河,即布黎纪瓦特公爵运河,这条运河从曼彻斯特及附近的煤矿流到梅塞河口,并在巴顿附近通过一条导水槽越过艾尔威尔河。从这时起英国就开始了运河的建设,布林德利是头一个重视这一建设的人。从那时起,四面八方地开凿了许多运河,许多河流也疏浚得可以通航了。仅仅在英格兰就有2英里运河和1英里可通航的河流;在苏格兰开凿了横贯全境的凯利多尼亚运河,在爱尔兰也开凿了几条运河。而这些工程,像铁路和公路一样,也几乎全部是私人和私营公司一手建立起来的。
铁路只是在最近才修筑起来的。第一条大铁路是从利物浦通到曼彻斯特的铁路(年通车)。从那时起,一切大城市彼此都用铁路联系起来了。伦敦和南安普顿、布莱顿、杜弗、科尔彻斯特、剑桥、埃克塞特(经过布利斯托尔)以及北明翰之间有铁路相通;北明翰和格罗斯特、利物浦、郎卡斯特(一线经过牛顿和威根,一线经过曼彻斯特和波尔顿)以及里子(一线经过曼彻斯特、哈里法克斯,一线经过莱斯特、得比及设菲尔德)之间有铁路相通;里子和赫尔以及新堡(经过约克)之间也有铁路相通。此外还有许多正在建设和设计中的支线,因此,不久以后从爱丁堡坐火车到伦敦只要一天的时间便够了。
蒸气不仅在陆路交通工具方面引起了革命,而且使水路交通工具具有了新的面貌。第一艘轮船是年在北美的哈德逊河下水的,而在大不列颠则是年在克莱德河下水的。从那时起,英国建造了轮船多艘,而在年停泊在英国港湾中的轮船总计已在艘以上。
近六十年来英国工业的历史,在人类的编年史中无与伦比的历史,简短地说来就是如此。六十年至八十年前,英国和其他任何国家一样,城市很小、工业少而不发达、人口稀疏而且多半是农业人口。现在它却是和其他任何国家都不一样的国家了:有居民达万的首都,有许多巨大的工业城市,有供给全世界产品而且几乎一切东西都是用极复杂的机器生产的工业,有勤劳而明智的稠密的人口,这些人口有三分之二从事于工业[注:年和年出版的英译本中,在“工业”一词之后还有“和商业”这几个字。——编者注],完全是由另外的阶级组成的,而且和过去比起来实际上完全是具有另外的习惯和另外的需要的另外一个民族。产业革命对英国的意义,就像政治革命对于法国,哲学革命对于德国一样。而且年的英国和年的英国之间的差别,至少像ancien régime〔旧制度〕下的法国和七月革命的法国之间的差别一样大。但这个产业革命的最重要的产物是英国无产阶级。
我们已经看到,机器的使用如何引起了无产阶级的诞生。工业的迅速发展产生了对人手的需要;工资提高了,因此,工人成群结队地从农业地区涌入城市。人口以令人难以相信的速度增长起来,而且增加的差不多全是工人阶级。此外,爱尔兰只是在18世纪初才进入了平静状态,这里的居民过去在发生骚动的时候被英国人残酷地屠杀,减少了十分之一以上,现在也开始迅速地增长起来,特别是从工业繁荣开始吸引了许多爱尔兰人到英格兰去的那个时候起。大不列颠的巨大的工商业城市就是这样产生的,这些城市中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口属于工人阶级,而小资产阶级只是一些小商人和人数很少很少的手工业者。可是新生的工业能够这样成长起来,只是因为它用机器代替了手工工具,用工厂代替了作坊,从而把中等阶级中的劳动分子变成工人无产者,把从前的大商人变成了厂主;它排挤了小资产阶级,并把居民间的一切差别化为工人和资本家之间的对立。而在狭义的工业以外,在手工业方面,甚至于在商业方面,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形。大资本家和没有任何希望上升到更高的阶级地位的工人代替了以前的师傅和帮工;手工业变成了工厂生产,严格地实行了分工,小的师傅由于没有可能和大企业竞争,也被挤到无产阶级的队伍中去了。但同时,随着从前的手工业生产的被消灭,随着小资产阶级的消失,工人也没有任何可能成为资产者了。从前,他们总有希望自己弄一个作坊,也许将来还可以雇几个帮工;可是现在,当师傅本人也被厂主排挤的时候,当开办独立的企业必须有大量资本的时候,工人阶级才第一次真正成为居民中的一个稳定的阶级,而在过去,工人的地位往往是走上资产者地位的阶梯。现在,谁要是生而为工人,那末他除了一辈子做工人,就再没有别的前途了。所以,只是在现在无产阶级才能组织自己的独立运动。
这个现在布满了整个大不列颠的广大的工人群众就是这样产生的,他们的社会地位一天天地吸引着文明世界的注意。
工人阶级的状况也就是绝大多数英国人民的状况。这几百万穷困不堪的人,他们昨天挣得的今天就吃光,他们用自己的发明和自己的劳动创造了英国的伟大,他们一天天地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一天天地更加迫切要求取得社会财富中的自己的一份,这些人的命运应该如何,这个问题,从改革法案[95]通过时起已成了全国性的问题。议会中一切稍微重要一点的辩论都可以归结为这个问题,而且,虽然英国的资产阶级到现在还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虽然他们企图对这个大问题保持缄默,并把自己的私利说成真正的民族利益,但是他们是决不会成功的。议会每开一次会,工人阶级的问题都获得更大的重要性,而资产阶级的利益则退居次要的地位,虽然资产阶级是议会中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力量,但是年最近的一次会议所讨论的还始终是工人的问题(济贫法案、工厂法案、主仆关系法案)[96]。工人阶级在下院的代表托马斯·邓科布是这次会议的中心人物,而要求废除谷物法的自由资产阶级和提议拒绝纳税的激进资产阶级却充当了很可怜的角色。甚至关于爱尔兰问题的辩论,实质上也只是关于爱尔兰无产阶级状况和帮助他们的办法的辩论。早就是英国资产阶级向工人让步的时候了,工人们不是在恳求,而是在威胁,在要求;要知道,不久也许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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