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学鹏华为消费者集团全球品牌顾问
杨莉莉深圳大学传播学院副教授
一、连接个体情感：更巧妙地分享
我有一个朋友，因为涉及隐私，姑且叫他A。有一次他招呼一群朋友去酒吧喝酒。在酒吧里面，我遇到了我此前就认识的男性朋友B，以及充满活力的个头小巧女性C，C是A招呼来的，他们很熟。C对我和B来说，都是第一次见。很自然，我们相互加了。
因为工作原因，或者作为一个夜猫型的知识分子，我常在深夜看书写作。当然作为调剂，还会浏览深夜的朋友圈。深夜的朋友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人们会“发表”一些白天不容易酝酿的情绪，当然有人会很快删掉，就像做贼一样，一晃而过。不过，小巧女性C不会做贼，她常在深夜里面发她自斟自饮的照片，一个模糊的镜中人和一杯酌了剩半口的红酒；有时候C会拍身体的一个局部，比如一条光滑的玉腿放在茶几上。深夜的我看得很仔细，甚至用双指扩廓的方式来放大去辨认，这绝对不是一条毛茸茸的男人腿。C从来不删她的深夜情绪。白腿、红酒、影子、把玩的手珠……，不多说了，她一直在透露她是一个寂寞的单身女性。
有一次跟A聊起C，我问：她怎么还单身？A很惊讶：你怎么知道她单身？我自然比A还惊讶：你不看她朋友圈吗？你不是和她很熟吗？A说，的确还算熟，但是，我并不了解她是不是单身？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立即就知道C发这些夜间情绪的时候，其实是分组的，她将A排斥了。令人意外的是，随后我了解到，她这个组里面不仅纳入了我还有B。甚至上B比我还耐不住。他跟我一样没有胆量在玉腿照片的下面点赞，但他承认在深夜浏览朋友圈的时候给C发过私信，具体内容没有告诉我。我猜测B的第一个私信肯定是：“您怎么还没睡？”
我们都知道，当facebook出现之后，有很多已婚用户通过它来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前男友/女友，偷偷再续前缘。社交网络会将以前中断的强关系重新连接起来，然后发展点线下活动，这叫“社交零食甜点”。但是C的例子是不同的，C排斥她的朋友A，让我和B去看她的“凌晨三点钟”。她发在网络上的这些单身信息的社交摄影，就像一个低沉的信息传递：A是我过去环境的一部分，但是他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所以他没有必要存在这个组里面，而我和B则是新的因素新的机会，也是新的弱关系。为了有对她回应的可能，她必须发出一个隐私型的“呼吁”，来激发这种弱关系。如果采用社交网络分析里的图论（Graphtheory）术语，我和B对C而言，都是弱链。但是，她却“交浅言深”，向弱链传递出深层的信息和渴望，这不是“社交零食甜点”，这是“社交彩票”，她的呼吁就像是购买这些彩票，然后看哪条弱链有中奖的机会。
实际上，在我们的调查和收集中，发现很多类似的案例。如果将摄影看作是一个物种，那么社交网络无疑是一种选择性的推动力量，就像达尔文理论一样。摄影不仅仅一种影像文化，也是一种社交文化，它不是单向度地让观看对其猜测，而是相互之间要产生各种可能性的关联，甚至它对可能性比对确定性更热衷。一句文字短信往往就是一个确凿意思，但一个社交摄影往往是需要相互之间筛选彼此的意思。
在社会网络分析里面，社交摄影的“弱链深交”是一个进化的现象。社交网络分析最为著名的是三个名词。一个是“六度连接”，这是学者米尔格拉姆(StanleyMilgram)提出来的，他认为网络结构效应可以让世界上每一个人相互联系(最多只需要隔着6个人)。就像我想认识美国总统川普一样，也许能找到一个中间人，但他因为交情不到的原因不会帮着做这件事，联系的力量就像火箭升空过程一样，不断衰减。
第二个名词是“三度影响力”（ThreeDegreesofInfluence），克里斯塔基斯和富勒在《大连接》一书里面刻画了社交网络的个人影响力的传递性，虽然六度连接不成功，但确切地我们都可以影响到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我不仅影响到A，以及C（A的朋友），甚至包括C的朋友，即使跟我从未谋面。《大连接》用肥胖、投票、幸福等指标来佐证网络影响力的有效传递，否定了自由意志的存在。“人生而自由但却无时无刻不在社会网络当中”。总之，胖子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很大可能也是胖子。
我是不太相信克里斯塔基斯的证明，他们做的是经济学家早就玩过火的样本分析游戏。第三个名词是“弱关系”，这来自伟大学者马克·格兰诺维特（MarkGranovetter）的博士论文《弱关系的力量》。格兰诺维特想研究人们是怎么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找工作的。他将强弱关系分为三档：每周至少聚一次，强关系；一年肯定聚一次以上，但每个月不一定能聚一次。中关系；一年都很难聚上一次，弱关系。他的调查区域是马萨诸塞州的牛顿，他调查了名专家、技工和管理人士，他发现大多数工作的答案都是“不是那么熟的、一年都聚不上一次的朋友”介绍的。毫无疑问，弱关系是职业流动的动力。年代的格兰诺维特没有推特、facebook和，他都是基于线下的自然网络效应，而且只有求职这样很强的动力，才会促使人们找朋友的朋友，硬着头皮去发掘弱关系的魔力。
小巧女性C社交摄影的“弱链深交”，将米尔格拉姆连接的便利性、克里斯塔基斯的影响力传递和格兰诺维特的“弱关系”完整地结合起来。用一种巧妙呼吁或者分享的方式，来相互筛选有意义的关系，从而连接和塑造更有意思的个体关系。
二、连接文化符号：更巧妙地塑造
社交摄影“弱链深交”还可以塑造更有意味的文化关系。lasape（“拉萨普”文化）原本是刚果金沙萨或布拉柴维尔地区的“买办服饰会”。年代，殖民者法国人将欧洲的二手衣服作为赏赐给当地的买办、酋长、洗衣工、以及妓女。这些穿着法国时尚的二手衣服的当地人被认为是最早拥抱“现代性”的非洲人。很快，当地人不愿意用二手服装打扮自己，他们开始省吃俭用积攒储蓄，购买欧洲最应季最时尚的衣着，以显示“同步”。lasape不是孤立的，相似的现象也出现在南非，南非的名称是“swenkas”。总之，这些贫穷但买昂贵时尚衣着的花花公子们喜欢展现衣服上的价格标签、玩一种更花哨的伦巴舞（swank）和演奏帕帕·文巴（papawemba）的音乐，在很长的时间，他们都被认为是一群可悲的第三世界“黑骚包”。
但社交摄影将他们连接起来。当lasape和swenkas们用社交媒体松散地呈现他们的印象的时候，他们开始交流并深度思考这个文化共有的标签。社交摄影就像语言一样，尽管小学生刚入学的时候都跟随自己的父辈说的是方言，只要在一起，他们就会形成标准的口音，摆脱以前的历史。
lasape们构建了影像的基本教义：非洲人被人诟病的是脏，所以lasape或者swenkas必须要有高标准的个人清洁和外观，“服饰好、发型好、香水好”；lasape和swenkas试图将“时尚上的现代性同步”同“变味的资本主义都市亚文化”区分开来，比如绝对不要沾毒品和手夹香烟，不要亲近华丽摇滚和哥特的作风，保持轻快的舞步、能说会道、自尊和警醒。他们发明了dandy这个词，意思是“有责任感但贫穷的花式男女”。
这也是社交摄影“弱链深交”的魅力。-年的lasape是一场“文化脱轨”。非洲部落人用欧洲的“高级文化”的符号——时尚衣着，试图自己从狭隘的文化轨道里面挣脱出来（歌剧、芭蕾、交响乐也曾在殖民地扮演过类似的角色）。但是，在漫长的“高文化助力”阶段，部落人苦闷的是，他似乎被归纳为一个贫穷的模仿者，一个骚包的粉丝。只有社交摄影的出现，他们开始从影像交流中规范共有的呈现部分，逐渐找到遵循的呈现法则，这种呈现法则也变成了lasape们愿意遵守的有深度的生活准则。
三、连接偶像社群：更巧妙地狂热
中国的鹿晗和吴亦凡的粉丝塑造，也同社交摄影“弱链深交”相关。先锋的新媒体理论家亨利.詹金斯用“盗猎者”来形容粉丝文化，简单地说，在互联网时代，偶像的形成是一个类似品牌文化共建的过程。粉丝是偶像的塑造力，偶像不可能控制着自身的传播内容，相反，粉丝们会积极产生一个集体智慧的想法，然后形成一种期待，而这个期待则迫使偶像成为他应该的样子，否则，偶像就像Fad（“一阵风的流行”），没有持久的生命力，就像韩国飘过来的各种欧巴哥哥一样。由于欧巴们跟中国的粉丝之间缺乏共生共建，变得像“app无秘”、滑板鞋、佛系青蛙一样，流行一阵就过气了，没有人记得起。
鹿晗和吴亦凡最初的路径是相似的。他们都接受韩国娱乐公司的训练，然后都选择了归国发展。北京人鹿晗长相非常柔美干净，北人南相。而广州人吴亦凡则俊朗干练，南人北相。鹿晗创造了多项微博记录，比如他在微博上向粉丝招呼一声，粉丝的回复数量会创下吉尼斯世界记录。在粉丝们提供的社交摄影里面，鹿晗都是干净、安静、礼貌，精致的面孔和恬淡的表情。鹿晗的粉丝致力于将这种社交摄影的表达成为粉丝社区的标签，他们将自己的拥戴偶像视为“狂热的理性”。他们要求社区里面所有的粉丝都要有礼貌，不要随便攻击辱骂鹿晗的人，“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要丢了鹿宝宝的脸”，在合适的场合可以发出粉丝的尖叫，不合适的场合则要安静地排队。粉丝们的社交摄影，构成了一个”弱链深交“的呼吁，迫使鹿晗自己的社交摄影也迎合着粉丝的基调。他不会是一个对抗性的、追猛求酷的偶像，他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和粉丝的“盗猎/互动关系”。
吴亦凡刚开始也差不多这样。新生代偶像经历过“韩风”吹拂后，都羞涩、谦逊，并不张扬。当所有人都认为吴亦凡会这样走下去的时候，“骗女粉丝睡觉”的社交摄影泄露事件摧毁了他。他无法成为一个“凡宝宝”，他偏离了一种安静的路径。这是一个分水岭，他证明了自己的不羁和无惧。他开始宣传自己的嘻哈风格(嘻哈另外一个中国老牌前辈是陈冠)。尽管中国缺乏嘻哈的土壤，比如没有黑人的贫民窟文化和英文世界更多样的韵脚发音(汉语在这方面是缺乏的)，但是吴亦凡热衷于中美音乐营奔走，希望煽动一场没有根基的freestyle。
不过，他的粉丝阵营分裂，他变成口水战最多的偶像之一。他试图尽快完成粉丝社区的清洗和迁移，他的社交摄影又酷又猛，是“有刺”的影像，跟前些年绝不相同。但明显看出来，很多粉丝还没有完成这一跟随，有的就脱落了。实际上，吴亦凡的公关团队还没有想到合适的方式，让粉丝能够和转型的吴亦凡形成更大的互动。（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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