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晓夫时期苏联与古巴关系的演变及其影响因素
作者：刘国菊，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博士后；
本文来源：《俄罗斯研究》年第5期
赫鲁晓夫时期的苏古关系是冷战时期最引人注目的国家关系之一。厘清该时期苏古关系的发展历程，总结出双方关系运行和演变的规律及其影响因素，不仅有助于深刻理解古巴革命胜利后为何舍弃美国而选择苏联，以及苏联采取哪些措施赢得了古巴的追随等问题，而且对认识和把握当前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通过对赫鲁晓夫时期苏古关系的演变过程及其影响因素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处理好苏古关系中涉及对方核心利益的问题，是推动两国关系发展的内在动力；美国因素是推动苏古关系发展的重要外部原因。
苏古关系勒库布尔号事件古巴导弹危机
二战以后，美国和苏联成为超级大国。为争夺霸权，双方在经济、军事等领域展开了较量。但是，由于核武器的出现、主权规范的深化等原因，美苏之间通过武力征服对方均难以实现，两国之间发生大规模战争和相互兼并领土的可能性也极小。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美苏之间权力竞争的方式转变为通过拉拢各自的盟友来建立势力范围，以换取盟友在政治和安全问题上对自己的支持和追随。年古巴革命恰逢美苏在第三世界展开激烈争夺之际。古巴为何疏远美国而选择苏联，苏联采取哪些措施赢得古巴的追随等问题，值得深思。
赫鲁晓夫时期的苏古关系是冷战时期引人注目的国家关系之一。对于该时期苏古关系的发展状况，学者们已经有过不少探讨，但受到民族立场的影响，其观点也存有分歧。苏联历史研究者多以积极、肯定的态度评价苏联与古巴之间的合作[1]。西方学者的评价大多持否定态度，认为古巴是苏联的“代理人”、“卫星国”、“傀儡”[2]。另外，还有学者认为古巴是苏联的盟友[3]，苏联希望通过古巴这座桥头堡巩固其在加勒比海的军事存在[4]，古巴严重依赖苏联的政治、经济、军事援助[5]，等等。本文试图结合新发现的材料，重新梳理赫鲁晓夫时期苏古关系的发展历程，考察推动苏古关系发展的根本动力，审视古巴在苏古关系演变中的作用。
一、美古关系的恶化与苏古合作
20世纪上半叶，古巴与美国的关系几乎成了古巴对外关系中唯一的中心。年，美国通过《普拉特修正案》获得干预古巴的权利及关塔那摩的领土。年美国再次占领古巴，其后事实上一直统治着这个国家。20世纪30-40年代以后，美国垄断资本几乎控制了古巴的经济命脉。美国在古巴的全部投资约有12亿美元，这些资本操纵着糖业、炼油业、采矿业、电力、金融和铁路等经济要害部门。[6]年，美国扶植的巴蒂斯塔发动政变夺取了古巴最高权力。上台后他立即解散议会，废除年以来具有进步意义的宪法，制定了“宪法条例”和反劳工法，禁止政党活动、群众集会、罢工，并与美国签订《军事互助条约》。[7]同时，巴蒂斯塔表示绝不恢复昔日与苏联的联系，并宣布在古巴的共产党为非法组织。这使美国认定巴蒂斯塔不仅“具有保证稳定与秩序的能力”，还能够“奉行一种强烈的反共产主义政策”。[8]巴蒂斯塔的反动政策使美国垄断资本不仅掌握了古巴的经济命脉，而且对古巴的政治、军事、外交随心所欲地加以控制，以至于有的美国学者把古巴岛称为“美国的第51州”[9]。美国对古巴的控制和压榨也使古巴国内的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日益激化。
（一）美古关系的恶化
年1月，卡斯特罗领导的起义军推翻了巴蒂斯塔的独裁政权。古巴革命的胜利是通过自身艰苦的武装斗争取得的。革命者先在山区建立游击根据地，将反独裁的斗争与农民争取土地的斗争结合起来，因而得到了农民的拥护。革命力量壮大以后再向城市发展，最后进军首都哈瓦那夺取全国政权。为推动革命的深入发展，通过土地改革废除大庄园制经济并没收外国占有的古巴土地，分给革命中主要依靠的无地或少地的农民，并解决人民迫切要求解决的失业、教育、住房、医疗等问题，这成为摆在卡斯特罗面前的首要任务。但是，土地改革等政策一旦实施，就意味着美国丧失在古巴经济中的主导地位。
出于策略的考虑，在美国政府未对古巴革命政权表明立场前，卡斯特罗宣称，“古巴革命既不是资本主义的，也不是共产主义的”，而是“橄榄绿色的人道主义革命”，是“穷人所有、穷人所治、穷人所享”的革命。该时期卡斯特罗的政治立场尚未明确，他指出，“当时就提出信奉社会主义纲领，是无法取得政权的。那时如果宣布激进纲领，会刺激全国处于分裂状态的反动力量联合起来反对革命，还会促使巴蒂斯塔、统治阶级和美帝国主义者之间结成巩固的联合阵线。他们最后会招来美国军队占领全国，这将造成复杂的局势。我们当时能动员的力量在毫无外援的情况下，不可能战胜它。”[10]卡斯特罗对待美国的态度是比较理智的，当时古巴在面临外部威胁或挑战时仅有两种选择，要么追随强者，要么采取制衡行为。追随强者是指与引发危险者结盟，制衡是指与其他国家结盟以反对具有优势的威胁。[11]
在复杂的国际背景下，古巴首先进行了追随强者的试探。年4月，卡斯特罗亲自率团访美。但是，由于古巴奉行独立自主的经济政策影响到美国在古巴的经济利益，艾森豪威尔拒绝会见卡斯特罗。美国对古巴的冷漠态度没有影响卡斯特罗在国内进行土地改革的决心。5月17日，古巴颁布《第一部土地改革法》，要求废除大庄园制度。每一个自然人或法人可拥有土地的最高限额为30卡瓦耶里亚（1卡瓦耶里亚=13.43万平方米），分配之外的土地为国家所有。自法律颁布之日起，禁止订立土地租借和任何其他按产品比例计算缴纳庄园租金的合同。压榨甘蔗的合同不在此例。自该法颁布一年后开始，任何不具备法律规定条件的股份公司不得经营庄园。法律颁布后，共征收本国和美国大庄园主的土地约16.2万卡（合万多公顷）。土地改革法的颁布使美国垄断资本失去了在古巴生存的土壤，促使古美关系进一步恶化。年6月，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在讨论关于“古巴的问题”时指出，卡斯特罗必须垮台。美国政府未公开的目标是：“以支持古巴反对派发展的方式，带来……一个对美国有利的新政府”。[12]古美关系恶化得如此迅速，其原因何在呢？
肯尼迪在年初出版的《和平战略》一书中问道，如果美国政府不是“那样长久、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支持巴蒂斯塔，而是在卡斯特罗访美时给予更热情的接待，卡斯特罗会不会采取一条“更通情达理的路线”呢？笔者认为，该时期古美关系的发展存在三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一是美国与古巴互不信任。卡斯特罗夺取古巴政权的手段与巴蒂斯塔不同。年革命推翻了美国政府扶植的巴蒂斯塔政权，古巴革命政权代表古巴人民的利益，这就意味着卡斯特罗领导的古巴政府与美在古巴的利益集团阶级属性不同，两者之间存在着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当古巴政府审判许多曾在巴蒂斯塔政府和军队中供职的人员时，美国新闻媒体和美国国会里批评声音甚多，菲德尔?卡斯特罗和古巴政府其他领导人对此十分恼火。[13]
二是土地改革和没收外国在古巴资产的举措破坏了古美合作的基础。年，美国在古巴制糖业、采矿业、公共事业、银行和制造业的投资超过其在任何一个拉丁美洲国家的投资额（委内瑞拉除外）。[14]掌握古巴经济命脉是美国左右古巴政局的重要手段。古巴独立后，不仅没收了外国控股的公司，而且不允许外国股份公司经营或租借甘蔗园。这些政策的实行使美国的股份公司难以从内部影响古巴的经济，也使美国失去了控制古巴的有效手段。
三是独立自主的发展空间是卡斯特罗领导的古巴政府最迫切需要的。美国租借关塔那摩基地犹如插入古巴的楔子，卡斯特罗政府一直反对该军事基地的存在，并拒绝接受美方租金，要求美国军队撤出关塔那摩。
由于美国与古巴之间存在上述难以逾越的障碍，两国关系难以正常化。古美关系恶化后，古巴最关心的问题是：在国际上如何突破美国的封锁和遏制，以保存新生的革命政权；在国内如何获得古巴改革和发展所需的援助。古巴寻找的新合作伙伴，必须能够为它提供安全保障和经济支援。作为超级大国的苏联自然在古巴的考虑范围之内，古美合作基础的破坏为苏古关系发展提供了机遇。
（二）苏古合作
在赫鲁晓夫上台以前，苏联与古巴之间的合作基础是薄弱的。两国最早的合作可以追溯到年，当时在共产国际的倡议下古巴共产党成立，苏联共产党与古巴共产党建立了联系。年10月，为推进世界反法西斯运动，苏古建立了外交关系。年初，苏联任命驻华盛顿大使马克西姆?李维诺夫兼任驻古大使。同年，斯大林邀请古巴外交部部长奥列里?孔切索访问莫斯科。冷战开始后，古巴总统劳?圣马丁和普里奥?索加拉斯先后投向美国反共势力的阵营，苏古关系便冷淡下来。
年7月26日，卡斯特罗因攻打蒙卡达兵营失败而被捕。当时刚好是斯大林逝世后不久，苏联的内政外交尚未发生根本变化。苏联对民族解放运动并无很大的兴趣，因为在斯大林看来，民族运动的领导者通常是民族资产阶级，他们很容易同帝国主义妥协，出卖民族利益，成为帝国主义的附庸。[15]所以，卡斯特罗对蒙卡达的攻击以及随后的游击战争，并没有引起苏联高层的注意。“当卡斯特罗领导的革命取得胜利，带领军队进入哈瓦那的时候，苏联对其政权会走什么样的政治路线全然不知”。[16]苏联外交部副部长格?马?普希金甚至向赫鲁晓夫报告说，“卡斯特罗是大资产阶级的代表，而且是中央情报局的走狗，同巴蒂斯塔没有什么两样。”[17]不过，古巴革命胜利所引起的反响是苏联不能忽视的。赫鲁晓夫积极支持国外革命运动和民族解放运动，在年1月率先承认古巴共和国革命政府。6月，苏联与古巴有了第一次官方合作。在古巴土地改革法的细节公布之后，美国开始秘密地策划推翻卡斯特罗政府。切?格瓦拉被派往国外考察以获取支持。在开罗，格瓦拉同苏联大使馆取得了联系。7月，与苏联达成初步的协议：苏联购买古巴50万吨糖。[18]该协议本身并不值得特别白癜风的土方治白癜风最有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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